经过多个方向的调查，盛威大致了解了李明哲的情况。李明哲家距离封潼挺远的，快车都得七八个小时，他家在当地开一家塑料制品的工厂，厂子早些年效益还可以，这些年不行了。李明哲还有个弟弟，应该是他聋哑之后拿到指标才生的，现在也是无业状态。
据之前和李明哲合租的室友说，李明哲应该和父母弟弟感情不太好，提都不愿意提。李明哲不到20岁离开老家，再没回去过。
不过购票记录表示在被开除半年之后李明哲回了老家，没有回程的购票记录，现在应该还在老家。
知道李明哲没出事，盛威多少放心一些，他决定去找李明哲聊聊，在老家正好，还可以从街里街坊深入了解些情况。
只是盛威打报告说要去外地，没批下来。理由很多，毕竟他说不出一个肯定的理由，这一趟是去见谁，对案件有什么推动。盛威不敢说，在局面不明的情况下，他不能再把崔之敬牵扯进来，他只能含糊其辞，说可能有案件线索。
加之这种外勤，基本不能一个人去，还要和地方警察打招呼，现在大家手头都有案子，没人陪他去，盛威查的又是这种案子，不好大张旗鼓。所以综上，他没有理由出这趟差。
当然，给出来的理由很简单，警局预算紧张，不能浪费。
“我自己去行不行？”盛威现在面对局长，已经不知道要拿出怎样的态度，他不知道局长究竟知道什么，是不是一边让他查，一边已经通知了真凶藏起来。他不愿意这样想，却已经在想了，所以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耐，“不要局里报销，我花自己钱，给我几天假就行。”
“你到底要去干吗？”局长嘬了嘬牙花。
“我找到了一点线索，想去确认一下。”
“这么多年了，还能有新线索？”
“有。”盛威说得斩钉截铁。
局长的表情难以形容，又疑惑又担忧又无可奈何，他张了张嘴，原是想说话，最后变成一声叹息，甩了甩手道：“随便你，去去去！”
盛威扭头就走。
“对了，你这样不合规定，真问出什么有用的也算不了数，你明白吧？”
他听到局长在背后补充，没有回头。
看着盛威肩膀一高一低离去的背影，局长向后倒在椅背上，有些发愣。他当初找盛威也是没办法，舆论那么凶，总是要做个样子的，大家都知道盛威在之前就发疯要查这个案子，就算他交给别人，盛威也得搅合，不如就让他去。
另外他也是为了盛威好，找点差事给盛威转移注意力，自从孩子出事，盛威整个人就垮了，局长想着就当是复健了。谁想到盛威这么钻牛角尖，还真有种一查到底的劲头，关键是人肉眼可见地精神了。
局长现在多少有点心中惴惴，他想着无所谓，让盛威去查呗，反正过了这么多年了，根本没什么物证可查了，当年的卷宗底下人做得很好，想推翻得有实打实的东西才行。可不知怎的，竟还是有点担心。
他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他也是接到了更上面的授意，想尽快结案，他自认为没有过多牵扯进去，没有直接阻挠案件办理，但毕竟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是知道的。
正因如此，何静沉的自杀给他的震动超乎想象，他不禁想，如果盛威时隔多年真的能查出什么，大约真的是何静沉在天有灵，想要报复他们吧。
想他做警察几十年，也是一级一级升上来，现在离退休也不远了，大概也没什么晋升可能了。他这些年一直在洗脑自己何静沉就是凶手，当初也没查出别的嫌疑人，他不承认这个污点。
那是因为即便他知道自己就做过这一次错事，而且一分钱都没拿，一旦公之于众，群众会怀疑他整个职业生涯，甚至会怀疑他手底下的整个系统。
他当然害怕落得这般田地，但潜意识里他竟然还是想知道真相是什么，他想抓住凶手。
这两种念头撕扯他，令局长既想拦住盛威，又想纵容他。
和局长打完招呼，盛威马上订了去李明哲老家的车票，本就打算回家打声招呼，还没来得及就接到了太太的电话，心急火燎地说：“阿姨说欢欢在家摔着了！”
盛威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越使劲儿就瘸得越厉害。
“严重吗！”
“我不知道，我正要去请假，你先回去看看！”
“行，你别急，我这就回去！”
盛威匆匆忙忙赶回家，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裤腿挽着，脚踝上贴着膏药，倒不像有什么大问题。
“怎么了？”盛威忙上前询问。
“没事，不小心扭了一下。”
女儿把裤腿往下扒拉扒拉，似乎是不想看见腿上的伤疤。
“大夫是要你多活动，但也不是要你勉强自己，身体是需要一个恢复过程的。”
“都那么久了……”
“无论多久，总是会好起来的。”
“我可不想像你一样！”
明知道女儿是年幼口不择言，盛威还是被刺到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女儿的依靠和骄傲，原来并没有。
应该是看出他的伤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女儿喃喃：“对不起……”
“没事，你说得对，爸爸这样当然不好看。所以你要小心，要好好康复。”
这时阿姨有些紧张地凑过来，解释道：“我是想送医院的，她非说不用……”
“没事，麻烦您了。”盛威转身对阿姨说，“说是做饭，家里毕竟有个孩子，您肯定也得上心。从下月开始我每月给您加五百块钱，您要是有空就早来一点，多帮着照看一下。”
“我会的，您是警察，工作忙，我了解的。”阿姨赶忙应承下来。
虽然盛威发了信息给太太说没事，过了一会儿太太也还是赶了回来，盛威正好就把要去外地的事情说了。
“一定要去吗？和谁一起？”他好久都没有公派了，太太有点意外。
“我自己。一定要去。”
“你自己？是上面要你去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怎么说呢……”盛威蹭了蹭鼻子，“上面反正也没拦着。”
“那就是你自己非得去呗！还得自己搭钱，是不是！”
太太突如其来的恼怒吓了盛威一跳，她站起来把阿姨刚放上桌的一道菜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盛威！这日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过了！”
“当然过啊……”
这段日子盛威也已经是习惯了，太太就是间歇性的暴躁，等她冷静下来会理解，但眼下得先让她把火气平息下去。
阿姨被吓了一跳，女儿也躲进了卧室。盛威让阿姨先回去，客厅只剩他们两个之后他才又尝试开口：“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得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我已经很宽容你了，可我真的受够了！”
太太指了指女儿卧室的门，“欢欢她需要人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半夜还是会做噩梦，她会哭着喊姐姐。今天是扭伤，明天万一撞到哪里呢，你指望外人能像父母一样上心吗！你要去外地，你提前问过我的意见吗！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啊，我也推掉了外地的培训，你为什么不可以啊！”
盛威无言以对，他只能蹲下来擦拭地面上的油，越擦越油。
“盛威，我们离婚吧，我辞职，女儿我自己带。”
他听见太太在他背后说，他整个人僵硬如石头，半天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