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警察是为李明哲而来，父亲似乎有点意外，他先是露出一丝茫然，之后又恍然大悟。
“他在外面惹事了是不是？”父亲眉头紧皱，整张脸都布满皱纹，“怪不得慌忙忙拿了钱就走！”
“他走了？”
“警察同志，李明哲这个孩子不会去招惹别人的，要是有什么事，一定是别人招惹他！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他抓着盛威的手臂央求，力气用得还挺大，弄得盛威也不好甩开。
这个人还真是不听人说话啊，盛威心想。
“您听我说，不是他惹什么事了，我只是来找他问几句话，关于其他人的案子的。”盛威一字一顿大声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夜里，现在可能已经回去了。”
“回哪儿？”
“封潼呗。出去久了，不踏实了，在家里待不住。”
盛威刚想继续问，李明哲父亲一拍大腿，转身去开厂子大门：“您看我！哪有站外面说话的道理！”
对于一心只想问话的盛威来说，这种打岔真是令人头疼。
他跟着李明哲父亲走进厂子里的办公室，一路上确实没有人了，生产线都停工了，机器也不多，看来是不干了。办公室里破破烂烂，椅子还是八百年前的那种钢管折叠的，上面的海绵垫破了个大洞。
“哎哟，您看看，这饮水机也没水。”李明哲的父亲拿这个玻璃杯到处找水，感觉慌慌张张。
“您别忙了，”盛威摆了摆手，“我就问几句话就走。”
李明哲父亲这才停下动作，慢慢坐了下来。
“您问，您问……”
“李明哲这次回来待了多久？”
“差不多有一年吧。”
“他为什么突然要走？”
“他早就想走，我一直拖着。”李明哲的父亲看了看窗外，“您也看见了，家里的厂子不行了，欠银行钱，欠工人钱，我和他妈岁数都大了，家里需要人。”
“不是还有个弟弟吗？”
“他弟啊……”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嗨”了一声，意思是不想提了。
“既然如此，李明哲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谁知道啊！跟催命一样，非要拿钱走人，不管家里死活！我跟他说他要是真把钱拿走了，以后就别回来，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结果他半夜蔫不溜丢还是走了！哎！”父亲重重叹了口气。
盛威眯了眯眼睛，忙问：“什么钱？”
“就他的存款嘛。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的时候明明是个厚道的，在外面几年学奸了，跟爸妈都藏心眼。我们喊他回来帮忙，他给我们掏了两万块钱出来，说是全部积蓄，我们也没多想。两万不多，起码也能补点窟窿。”
父亲喝了一口水，洒在衣服上大半，伸手抹了两把，把杯子放回桌上时几乎是用丢的。他是那样的愤懑，似乎对李明哲的不满比对厂子的现状还多。
“结果有天他弟发现他还藏着张银行卡，上面贴着个条，写着15万。后来我们问他，他才说是存的。这种时候了他有钱还不给家里拿出来，您说说我能不寒心吗！”
盛威觉得纳闷，倒不是因为李明哲藏钱，之前也听说过他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主要是李明哲有这么多存款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虽然他也工作了十年左右，可工资不高，租房，加上还要给家里定期汇钱，一般这种情况的年轻人都攒不下钱的，不负债就不错了。
就算李明哲是个省吃俭用，也没什么娱乐的人，物价和躲不开的花销也明摆着，盛威对他能存下这么多钱还是持有怀疑态度。
但他没吭声，听李明哲父亲继续说：“我们好说歹说，说先拿来用用，至少把工人的钱结清，也许等一批欠款能催下来，厂子就还有救。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还他。他同意了，但他那卡的转账额度低，要去银行办。他说自己去，结果去了又回来，也不说为什么没办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俩仨礼拜吧，记不清了。他刚回来那阵，厂子还能维持，后来是接连被取消了单子，外面的欠款又收不回，才逐渐撑不下去。我们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家长，倘若能撑得住，也不会惦记孩子那点钱！”
那也就是何静沉出事前后，盛威琢磨着。
“后来您没让他再去办？”
“我让他把密码给我，我自己去，我怕他不会说话，办事麻烦。他不愿意给，气得他妈妈血压都高了。问题是那笔钱怎么用，我都计划好了的，我大话都说出去了，让老员工来这儿拿工资。您刚也看见了……”
“他就是不愿意给了吗？”
“可不！说他有别的用处，这钱不能动！最后逼急了就跑了，连父母亲情都不顾了！养大他这样的孩子，我们操了多少心啊，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李明哲的父亲拿出烟来，假意往前递了递，屁股没离开椅子，“来一根？”
盛威摆手拒绝，他也就反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烟倒不错，到这会儿了烟的消费居然没降级，盛威心里冷哼了一声。
“李明哲在老家还有没有什么熟识的人？”
“有。他老师，回来这段日子，也就只见了他老师。”
“您有联系方式吗？”
“我给你找找啊。”李明哲父亲翻了翻通讯录，找出来一串号码，又补充道，“不过我也有好久没联系过了，不知道这号码还在不在用。”
盛威起身告辞，李明哲的父亲非要送到门口，到了门口突然掏出一包烟要往他口袋里塞。盛威死命推脱，最后烟掉在地上才算了结。
“您别这样，这是犯错误。”
李明哲父亲捡起烟来，有点无措的样子，叨念着：“他真没犯什么事吧……”
“真有什么事肯定会通知您的。”
这一次盛威没有完全否认。
会刚好和李明哲擦肩而过，实在是个意外。盛威虽不迷信，却也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打电话回去给自己局里的同事，让帮忙查一下李明哲是不是真的买了回封潼市的票。
然后他前往了当地一所启智学校，学校的规模比盛威想象要大得多，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中学没什么区别。他进去打听赵老师，很快一个和蔼的中年女老师就迎了出来。
“我就是赵秀敏，您找我什么事？”这个女老师就是那种面善到任谁看了都觉得亲切的人，墙上贴着她的照片，似乎是当地的模范。
“我想请问一下，”盛威的态度也和缓起来，“李明哲是不是您的学生？”
“明哲啊，是的，他在我这里待了十几年呢。怎么了吗？”
“要是您有空，可以和我讲讲李明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