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崔之敬又复盘了整个案子，事实上当时确实没有第二个嫌疑人，按理说就该紧着何静沉这个怀疑对象审，崔之敬感觉到的那些不对劲如果换个角度想，也完全可以合理解释。
他终于开始劝说自己不要太较真，另一方面他以外的人也开始给何静沉施压，让她认下失手杀人，能判得轻些。
“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是这样的。”和盘托出后崔之敬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将担子移交给了盛威，“我虽然有私心，也并不单单为了自己。要是换作你，你也总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吧。”
盛威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倘若那时换作自己会怎样，他那时不是没有察觉问题，可他不也没有多事吗！所以也许他站在崔之敬的位置，真的会做同样的选择。
虽然他这样想想就觉得不齿，却也自觉没资格去谴责崔之敬。他深知自己现在的接手，只是亡羊补牢。
“您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盛威最后问。
崔之敬摇头：“我没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所以根本没有接近真凶，我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和哪个级别的人有关联。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麻痹自己，以为案子没问题，当初都是我胡思乱想。我也觉得不过五年，没有什么大不了……”
“一个被认定杀过小孩的女人，要如何被社会重新接纳……”
“当初这话我也说过，”崔之敬失笑，“是我忘了。”
“那这结案报告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当时我都是实话实说的，没做修改。就算是我的一点良心吧，我想把真实的证词，不对劲的地方都存一份下来，这样以后万一用得着，还有证据。可惜啊……”
不言而喻，这份结案报告最后还是被人改了，改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那以前那些指纹和现场痕迹估计也已经很难找到了，这件案子在六年前确实已经结束得干干净净。
查案子无非就是物证人证，时间很重要，错过黄金期，丢失物证，想要查清楚基本就是天方夜谭。盛威不免有些失望。
他起身要告辞，崔之敬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等一下”，然后急忙忙从自己上锁的书桌柜门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给你吧，这是我当时的办案记录，里面可能记着些有的没的，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崔之敬把本子递给盛威。
盛威很郑重地接过，崔之敬送他到门口。
“我希望你真能查出些什么，但要真是不行，也别勉强，你家可是经不起折腾了。”
盛威点点头，没说话。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我会尽快带夫人孩子出去玩玩，可能会去一阵子，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明白。”
话说到这份上，盛威就清楚就算崔之敬还有没说的，也不可能说了，之后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回到车里盛威终于还是给自己点了根烟，事已至此他必须想想自己是否做好了和不知名势力对抗的准备。他一个人不足惜，可他千疮百孔的家真的已经承受不住了。
放弃是最容易的，只要他不翻开崔之敬的本子，他去和局长说查不出来，不查了，然后回去老老实实混自己的闲差，皆大欢喜。
盛威在车门的凹槽里碾灭还剩半根的烟头，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手，果断翻开了崔之敬给的本子。
去他妈的皆大欢喜，他怎么就不能痛快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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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盛威马不停蹄研究崔之敬这本笔记，看了才知道崔之敬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他，在笔记里详细记录了当时崔之敬的调查轨迹，联系过什么人，问过什么话，几乎全部都是档案里没有的内容。
或许崔之敬自己都忘了有些什么，可这些却着实为盛威打通了一条路。
他仔细核对幼儿园给他的通讯名录和崔之敬联系过的人中有什么无法交叉的点，由此注意到了一个名叫“李明哲”的男人。
崔之敬曾经找过他两次，一次应该是和其他警员一起的例行公事，一次是单独，但这个人并没有在档案里留下痕迹，证明他没有作证。从崔之敬有些跳跃的记录里盛威大致能明白找李明哲的原因，也能明白没让他作证的原因。
崔之敬在李明哲的名字后面标记着“离案发点最近”，“离开时间点刚好”，“出现在案发点附近原因存疑”，“过于偶然”……还有很多问号，证明崔之敬曾经在李明哲身上用过心思。
曾经的那些富裕指纹不见了，但监控拷贝还在，送检需要。当时调了幼儿园内外所有探头，不管有没有用，截取了很长一段时间。盛威回看监控，找到了李明哲的身影，他在案发后匆匆离去，那时场面混乱，急着跑的人不多，所以也没有人给他做掩护，探头在幼儿园侧面，对着路口，刚好清晰拍到他离去的背影。
可惜监控角度受限，可以看到他跑走，却没有他从孩子落地的那条小路跑出来的实捶，但从他出现的方向以及身体转动的姿态来看，他应该是从那条小路跑出来的。
也就是说，孩子坠楼后李明哲匆匆离开了，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想看热闹的时候果断做出了走的决定。
不想掺合这种事，或者吓着了，也很正常，只是盛威觉得还是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虽然曾经的记录里李明哲始终坚持是路过，崔之敬显然不太信，只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忘了。盛威如今想再问一遍，就算是路过，也问问到底去了哪儿。
本子里有李明哲的手机号，特意标注要发短信。盛威没发短信，直接拨了电话，对方口齿清晰，说打错了，证明号码早就易主。
在何静沉的关系网里盛威没看见过李明哲的名字，在幼儿园的关系网里也没有，他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个意外。
也许真的就只是个意外，是个错误的调查方向，当初即使查下去也只是耽误时间。但当盛威托同事调取到李明哲的详细资料，看着照片上那张极度老实的脸，他就是有种感觉，这个看起来自强不息的聋哑人藏着秘密。
和何静沉有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