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的忌日，也是李快乐在异乡第一次感到孤独，这种孤独，哪怕在他整个大学期间，都未曾有过。
来锦华镇拍摄，远比想象中困难。
李快乐这两日出师不利，难免想起那个在他受到委屈时，永远会站出来保护自己的父亲。
往常这个特殊日子，都是他陪母亲在家过的，也因为母亲总在忌日穿父亲衣服，吵了多年。
李快乐再也躺不住了，从背包里翻出圆珠笔，在日记本上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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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霞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开始和赵娜娜收拾屋子，今天累了一天，还好，营业额不错。
最先闻到烧焦味儿的是薛小燕，她把头伸到窗台闻了闻，确定不了方向，只好把卧室门打开出去闻。
金凤霞见薛小燕开门，感叹道：“真会掐点儿，客人走干净了，人出来了。”
赵娜娜怕两人又吵，急忙笑着说：“小燕，进去歇着吧，一会儿，我给你下碗面吃。”
金凤霞阴阳怪气道：“不用出力就有人伺候，真好。下回我也耍耍性子，关上门一天不出来，到时，也让娜娜给我煮面吃。”
薛小燕选择无视金凤霞，她走到门口闻了闻，转头对赵娜娜说：“你闻没闻到，咱楼里有股糊巴味儿？”
赵娜娜把未用完的香薰蜡烛放在盒子里，拿起一个试着问：“是不是它的味儿啊，我刚吹灭。”
薛小燕摇头。
金凤霞凑热闹来了句：“还能着火啊？”
薛小燕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鼻炎那么严重，闻得着吗？”
金凤霞嘴角一撇，得意地说：“我能闻到钱味儿就行。”
这时，赵娜娜也闻到了味道，她神色紧张，大声说道：“楼里着火了吧，会不会是嫪功煮？他家里放了油漆、木头、好多装修材料。”
“我看看是谁家。”说完，薛小燕开门上楼去了。
赵娜娜不放心跟了出去，金凤霞有些慌神，先进屋把存折塞进裤兜，也跟了出去。
“哎呀！”金凤霞捂着鼻子弯下腰去。
被撞到后背的赵娜娜，受惊般回头，发现是霞姐，她急忙把人拽下台阶，关心地问：“没事吧？”
金凤霞反复捏自己的鼻梁，确定没歪，刚要发脾气，就被赵娜娜捂住了嘴。
赵娜娜一副见鬼的模样，轻声说道：“嘘，燕姐突然在二楼不动了，我害怕。”
金凤霞胆子更小，贴着墙根就往家跑，她被赵娜娜一把拽回来，埋怨道：“霞姐，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可以把燕姐一个人留在上面？”
金凤霞脚底发软，打怵道：“娜娜，二楼是啥地方？你忘了吗？”
听霞姐一说，赵娜娜才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用嘴做出“凶宅”的口型。
***
民国时期的红木扶梯静静躺在老宅中，散发着一个时代的气息。
二楼的声控灯，早已损坏多年，无人修理。
夜半时分，月冷星稀，伴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连地面精致的花砖也透露出诡异。
李快乐来锦华镇两天，就长了新本事。
自从“好运来”那夜后，他觉得房东大姨口中的凶宅，并没有那么可怕。
李快乐从门缝够钥匙时，发现里面家具摆放整齐，只不过被铺上了一层白布，乍眼看，白不刺啦的，有点渗人。
仔细瞧去，客厅钢琴露出的一角，还是90年代的星海牌钢琴。
这让李快乐想起青春期时，偷偷追过的音乐系女孩。
那一刻他心潮澎湃，瞬间把胆怯抛之脑后。
看来这儿不是空关许久的民国凶宅，也可能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被人以讹传讹，越说越夸张。
以李快乐多年看鬼片的经验，门缝那么大，符纸屁用没有，它们想出去早就出去了，况且楼里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难掩祭奠亡父的冲动，李快乐撬锁潜入“凶宅”，简单扫去蛛网，在空置的客厅中央，用手假意画圈，只不过在圆圈闭合前，留一个出口，这是老妈告诉他的烧纸规矩。
李快乐拿出自己刚刚画好，写上父亲姓名的天地银行通用货币，烧了起来。
火势很旺，让李快乐激动不已，他悲戚地说道：“老爸，你在那边好好吃饭，不要有心理阴影。”
“儿子这边过得非常不好，人人都说，晚辈要对父母报喜不报忧，你都成鬼了，我也瞒不过你。”
“你在那边混得不好还是忙啊？怎么一点都不保佑我，好歹让我事业有成，有一天我下去陪您，您也脸上有光。”
李快乐用纸巾擤完鼻涕，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你老婆赵春梅，你能不能管管？你说你生前怕老婆，死后还怕啥？”
“不行给她拖个梦，让她别总在忌日穿你衣服，到处乱走吓唬人，弄得老邻居们说也不是，骂也不是。”
“把我吓发烧不要紧，有一回，赵春梅把隔壁的老王太太，吓得山东话都不会说了，一张嘴一口大碴子味，这给人家老伴儿愁的，说以后过不到一块儿。”
说着，李快乐又往火里填了几张纸。
“我最近工作忙，忘了给您买纸钱元宝，就自己画了点，莫怪。”
李快乐手里的“纸钱”，是他拿圆珠笔在日记本上画的，种类齐全。
有金额为百亿、千亿的纸币，旁边几笔“天地银行有限公司”字样，与正版印刷体无细微差别。
每张纸币编码也各不相同、就连上面不知名帝王的冠冕垂珠，都画得有棱有角，格外分明。
李快乐还画了大钱、元宝、奔驰汽车、电视机、洗衣机、别墅、医院、健身中心、饭店等等，一应俱全。
他用筷子把纸灰聚拢成一堆，叹口气说道：“本来想给您烧副麻将，被赵春梅骂了，说麻将给您是四缺三，把我和她抓下去还差一人，打了也不痛快。”
“她还说，烧副象棋，把我送去就不缺人了；我也怕您技痒，您还是自己在那边找棋友吧。”
“爸，我也不知道您现在，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待着，反正我是该拜的都拜了，总能碰个灵的保佑吧……”
李快乐之前和母亲在一起不方便吐露心事，好不容易有和父亲独处的机会，当然要说个痛快。
李快乐旁若无人诉说着自己的心事，突然门外一阵怪风刮过，他用矿泉水把冒着火星的纸灰浇灭，起身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