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坐在沙发上,一手捂着嘴角,一手捂着肚子,对郝辉抱怨道:“二哥,你下手也太重了,误伤面儿有点广啊!”
金三礼半躺在沙发上,泪眼朦胧、哼哼唧唧。
他眼睛酸涩不已,只能从微张的眼皮里,观察郝辉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大欢情况还好,除了发型凌乱,脸上有几处轻微伤外,在地上躺得倒也安静。
李军蜷缩在大欢脚边,翻来覆去呻吟着,早已没了“讲课”时的风采。
本来还很干净的白衬衣,上面全是郝辉留下的脚印。
李军上衣领口歪斜,只剩一颗纽扣抻着白线,耷拉在发皱的黑色西裤上。
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皮鞋,在刚才混乱的打斗中,双双被踩掉,露出一只肿得老高的脚面,不是骨裂就是骨折。
红肿的嘴角、发青的眼眶、抓起团儿的头发,无不显示出他刚受到过郝辉的“特殊照顾”。
不用说,也能看出郝辉对李军的厌恶,已经达到极限。
若不是金三礼和魏明拦着,现在的李军,人比冰棍儿还凉。
郝辉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冷冷说道:“我早就想揍你们了!”
金三礼擦干眼泪,叹了口气说:“老二,我知道你以前是练猴拳的,你可以学猴,但不能像猴!”
“欠欠的,拉都拉不住,看把我眼睛打的!还有老三,看把他踹的!”
“就你这样不讲武德,有一天进去还不得让狱友,把你打死啊!”
李军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金三礼早上踹魏明伺候他洗漱的画面,有些眼熟了。
浓浓的监狱风啊!
这胖子明显坐过牢,那两个瘦子能跟他做朋友,就算不是狱友,大概也有犯罪前科。
李军不过是干传销的,和这三人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就算前俩月进局子的张总,也没这样打过他,好歹先好吃好喝招待,然后再骗。
这个狼脸儿男人不按套路来,面条没少吃,课也没少听,若觉得双方不是一路人,不想掏钱可以直说,打人干啥?
他嗓子都快讲冒烟了,早知道留点力气多扛一会儿揍,也好啊!
郝辉出手狠厉,一定不是良善之辈,李军后悔自己看人草率,他和大欢八成凶多吉少,要被黑吃黑了。
想到这,李军对着郝辉嚎了起来:“大哥,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也是走投无路才骗人的,你看看这屋里有啥你喜欢的,全都拿去,留我一条命啊!”
躺在地上装死的大欢,听见李军求饶时,一句都没带上自己,瞬间心就凉了半截。
他暗道:“李军,看来你从没把我当过兄弟,也好,你不仁我不义。”
“那个叫郝辉的,对待他们,出手明显不一样,既然李军被打得重,说明他比自己招人恨。”
“他可不能让李军拖累自己,得想办法脱身。”
大欢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魏明的声音:“老弟,躺差不多得了,你眼皮直打哆嗦,醒半天了吧!”
大欢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道:“这是哪儿,我是谁?”
魏明见他一脸茫然装失忆,扭头询问金三礼:“大哥,这小子怎么处理?”
金三礼皱起眉头,故作为难地说:“事到如今,也留不得了。”
李军一听,还以为是说自己,他急忙拖着瘸脚坐起来,大哭道:“别呀,三位大哥,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杀人,性质可不一样了。”
大欢突然起身就走,把屋里人吓得一愣。
只见他边走边说:“都说了我不喜欢玩剧本杀,今天的剧本太烂了,你们演得也不像。”
就在大欢趁乱走到门口时,衣襟却被人从后拽住,他暗骂一句,慢慢转过头,正好对上了郝辉冰冷的眼珠。
大欢拍了拍郝辉肩膀,笑着说道:“朋友,我们有空再玩。”
“你们三个面善,演抢劫犯一点都不像,等下次换个本子,你们再来找我玩!”
见大欢要跑路,李军不干了,他指着大欢一顿痛骂:“大欢,你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
“我穷得只剩一个馒头,都能掰三分之一给你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大欢戏谑道:“三分之一,可真多啊!这段台词写得不错,可以加分。”
说完,大欢像看陌生人似的,对李军举起大拇哥说道:“演得不错,继续努力!我走了!”
李军怎么可能放过他,凭什么自己坟头草,要比大欢的高?
软的不行,来硬的!
李军像刚上岸的海豹一样,快速爬过来,死死揪住大欢的裤腿。
李军故作可怜道:“我能吃三分之二,是我要讲课,我比你累,比你付出多,理当多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赚钱,养活我们。”
本以为大欢听了会涕泪横流,没想到对方只是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来安慰,样子像极了海洋馆里的海豹驯养员。
李军双眼通红、下巴颤抖、他颇有志气打掉大欢的手,愤怒喊道:“装失忆是吧!你把我的套路走了,接下来我该怎么走?”
本就苦恼无法摆脱郝辉钳制的大欢,这下急了,他用力踢向李军受伤的脚面,转身就跑!
李军吃痛,抱着腿滚到一旁,“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无论多疼,他都没忘为客厅腾出一片空地,留给大欢回来用。
果然,郝辉三下五除二就把大欢制服,并薅住他脖领,往空地上一丢,大欢只得又和李军躺在一处。
李军斜靠着狼狈不堪的大欢,一脸坏笑。
他得意自己预判准确,当下故作心疼,对大欢说道:“我就说咱们是这世界上最有缘分的难兄难弟,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大欢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挖苦道:“放心,你会下十八层地狱,我会下十七层,我们不是一路鬼。”
也不知大欢哪来那么旺盛的求生欲,说完,他便挣扎起身,与郝辉缠斗在一起。
大欢虽不是郝辉对手,但横的怕不要命的,郝辉一开始是抱着练手的心态,和他比划着玩儿。
可上了手才发现,大欢耐力十足,是个难缠的家伙。
金三礼和魏明坐在沙发上,压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们一人一部手机,攒局打上了四川麻将。
李军见时机成熟,刚想去偷袭郝辉,金三礼忽然弯腰,用手机死死顶住他喉咙,轻声说道:“这局你帮我打。”
“咣当”一声,大欢倒下了,倒在了李军唯一的一罐古法红枣饮下。
郝辉拍拍手说道:“开封过了,好黏,我去洗洗手。”
李军喉咙处的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令人愉悦的四川话:“三万,有碰才有杠!两万、九条、六万、碰一个、小鸟……”
可他却只能僵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魏明连输两局,把手机一扔,提醒同伙道:“咱们小点声,别让隔壁听见。”
李军坐在大欢“尸体”旁痛哭流涕,把两人倒霉的前半生细说个遍,听得魏明是连连摇头。
金三礼担心地问郝辉:“你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郝辉打了半天架,有些累,索性端来锅里的剩面条,坐在桌上吃起来。
他感叹自己年龄大,体力照年轻时差太多。
要不是当年轻敌,怎会在十六年前那个雪夜,让高飞钻空子跑掉?
郝辉只要想起那一大包黄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拿走,就会狠得牙痒痒。
金三礼见郝辉没理自己,又担心地问了一遍:“老二,我问你话哪!可别打死人了,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
郝辉吞了一大口面条,咕哝着说:“放心,我有准儿,那家伙一模骨头就是抗揍的,撑死脑震荡。”
李军就差没把耳朵竖起来听了,得知他们目的不是图人命,他高兴地趴在大欢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大欢,别装死了,起来吧,再装两次就没劲了。”
无论李军怎样叫他,大欢依然紧闭双眼,若不是看到他被古法红枣引敲肿的额头,像极了寿星佬,李军很可能再次哭出来。
正当屋内一片安静时,大欢突然直挺挺坐起,用一口稚嫩童音,天真地问道:“我可以回家了吗?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郝辉把面条吐回锅里,他目露凶光,慢慢地走了过去。
李军忙把大欢抱在怀里,讨好道:“大哥,他真是疯了,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我求您别跟一个傻子计较了。”
见大欢装疯卖傻,魏明不怀好意地说:“你妈妈丢了,找不到了。”
大欢听到“妈妈丢了”,嘴角往下一撇,像六岁孩子似的哭开了,他哭声稚嫩,完全听不出是从一个成年人嘴里发出的。
金三礼和魏明对视一眼,觉得很奇妙,就连郝辉也蹲下来纳闷起来。
李军把大欢紧紧抱在怀里,现在的他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