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不能释然啊!”
听到村长在屋里喃喃自语,晏弦登时一愣,示意云溶漾不要出声,听下去。
无人应答。
“是啊,换作是我,怕是也不能释然啊!”
说着说着,村长竟然抹起了泪。
“你说说,琉璃那般好的姑娘,怎得就被当做妖怪捉走呢!”
语气恨恨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都是贪婪,都是贪婪使人心扭曲。”
缓了一会儿,待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村长才又恢复那向来听起来是长吁短叹的调。
“风和,你也不要再如此封闭自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琉璃她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许霄怀看着村长他老人家一面走出去,一面语气微不可查道:
“好好活儿,好好活儿,归根到底,都是造孽啊――”
房顶上的几人纵使耳力过人,听得清楚明白,也还是一头雾水,思索无果,二人一妖正准备回到院中时,突然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纵使尘满面,鬓如霜,结爱之妻,哪怕在梦中,也愿相见,不会遗忘……”
二人一惊,明明房内再无旁人,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是中年男子的声音,浑厚却沧桑。
在房梁上的二人一妖,心里不禁也有些悲戚,最后悄悄离开。
回到房内,晏弦沉默地站在桌前,许霄怀端起面前的一盏茶,看着柳青茶芽浮来漂去,也无甚心情端起来品尝一番。
“我脑海里有一个想法,想说来你们且一听。”
身着月白银纹常服的云溶漾突然开口,一人一妖视线皆向他而去。
“我方才猜想,若是这个村里曾经真的出现过鲛人,结合今日白昼之时我们开口询问时,村长骤然转变的态度,我猜测,村长定是知晓些什么的。而且,若我猜的没错,他不仅知晓,还亲眼见过。”
看着晏弦若有所思的神情,云溶漾继续说到:
“并且极有可能,鲛人会与今晚我们听到的那位‘风和’有关。”
话还未尽,晏弦猛地抬头,目光灼灼。
“你是说,今日我们才询问过鲛人的下落,晚上村长便寻到了那个叫‘风和’的人,所以……”
云溶漾赞许地点点头。
“村里的人知晓与否,明日一问便知。”
又是新一天的开始,村子陷入了忙碌的劳作状态。
趁着有些妇孺没有去田地里干活,云溶漾便挨家挨户的去询问。
拉了几句家常,看到暗处的晏弦实在等不及,云溶漾便开口问道:
“大姐,你知不知道,二十干支前,这村子里,曾经发生过何事啊?”
正洗完手舀水浇菜的妇女闻言一愣,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手上的活,语气却莫名低沉起来:
“知道啊,二十干支前,这村里村长的远房亲戚,要大喜,我们可筹备了好久呢!”
伸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女人嘴里叨叨个不停:
“可谁知,什么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不知哪儿又来一群捉妖人,非说村里有妖,苍天啊,造孽啊,自从他们来了,村里那是不得安生!”
云溶漾轻声接道:
“这婚礼,没完成?”
不提还好,一提,朴实的妇女便开始抹起泪来。
“可不是,好好的喜事,石更生生变成了白事,新娘子身子娇弱,本就体弱多病,那帮畜/牲一个个逮着询问,放回来没几天,没多久便去了。多么美的一个姑娘啊――”
看到妇女这般伤心,云溶漾想要真正询问的话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只得安慰女人,转而告辞。
刚一出院门,就与青衣灯妖对视上,云溶漾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晏弦似乎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线索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许霄怀只是单纯的感到疑惑,却也没有多想。
接连问了几家,要么就是含糊不清,避而不答,要么就是年岁较小,根本不记得当初发生的事。
一个上午,二人一妖除了知道二十干支前,村长家有个远方亲戚在大婚之日被突然闯入村里的一群捉妖人打断,新娘后来病逝,婚礼没有完成以外,就再也得不到什么其它线索了。
晚上,晏弦抱剑,倚在窗边,心里暗自焦灼,却又不想在灯儿面前表露出来。
不知为何,晏弦总有一种离事情真相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感觉,二十干支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只要自己寻求到一个突破口,就可以了解事情的真正面目。
许霄怀无所事事,支着头,伸指拨弄着桌面上的琉璃青灯,青色火苗闪动跳跃在其中,倒映在云溶漾的瞳仁里,像一团飘然的青雾。
房中的人与妖皆入了神,以至于有人来时,竟然都没有发现。
“晏弦哥!村长让我邀请你们明日晚上去……”
笑起来一口白牙的朝气小伙大喇喇地推门而入,眼角的余光中消散了一缕青烟。
“奇怪,刚刚怎么感觉有一个人影闪过?”
洛茛挠了挠头,喃喃自语。
云溶漾端起笑容,温和地询问他所来是为何事。
洛茛思索无果,便也就抛之脑后。
“村长爷爷说了,明天晚上请你们参加我们村里一年一度的村祭。”
说着说着,黑皮少年就被桌子上那盏琉璃青灯给吸引了注意力。
“好的,劳烦告知村长,我和晏兄会前去的。”
云溶漾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少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摇曳着青色火焰的灯。
房门闭合,许霄怀才显出形来,灯妖长舒了一口气。
“险些被发现。”
晏弦与云溶漾二人皆一脸不自然,灯妖妖力薄弱,感知力自然不如他们,可他们二人皆为修行之人,竟连一个毛头小子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实属粗心。
所幸许霄怀也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只是回到了灯内,等待着夜色的滑逝而过。
已经是来到夜琉村的第三天,寻找线索无果后,许霄怀建议另外两人还是享受一下“乡村风情”,晏弦看着每天吃吃喝喝无比惬意的灯妖,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二人却也遂了他的意,今日白天无事,便外出观赏了村里的风景。
走着走着,晏弦又来到了村子后面的那片湖泊。
好似岁月变迁,沧海桑田,这片湖始终都是那么波澜不惊,岁月静好的样子。
水光粼粼,许霄怀飘至湖上,湖面倒映出了青衣灯妖的模样。
白净的面庞,微勾的眉眼,嫣红的双唇,以及缭绕在周身,若隐若现的青烟。
许霄怀抬头,看到晏弦已走向湖的对岸,刚欲离开。
无意中往湖面一瞥,许霄怀心脏骤停。
一张美人皮随水波荡漾而摆动。
一瞬的惊吓过后,许霄怀冷静下来,强自按捺住想要逃离的身体,细细地盯着水中不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水中女子紧闭双眼,从眼型来看,若是睁开,称得上是一双潋滟柔情的桃花眼。红唇轻抿,神态安宁。
正欲多看几眼,从湖对岸便传来了晏弦的呼喊声。
“灯儿,过来,我们要离开了。”
许霄怀重又看去,湖面复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倒映着的,还是自己的脸。
刚刚的一幕,似镜花水月般捉摸不住。
夜色凉如水,夜琉村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架势。
男女老少皆是满面笑容,乐乐呵呵地齐聚一堂,篝火燃烧,火红中是村里人喜悦的微笑。
许霄怀四处游走,看到年迈的村长也罕见地出现在祭坛旁边,定睛一看,旁边搀扶着他的,不正是那个黑皮少年洛茛吗?
云溶漾不知身在何处,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再见到他的人影。
许霄怀没有多想,晃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晏弦身边。
黑衣男人纵然面容冷肃,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但是架不住面相生得好。
抱剑而立的晏弦看上去英俊潇洒,一双桃花眼即使不笑也让人心跳加快。
看着村里的未婚少女们面色薄红地期期艾艾近自己,晏弦心里不耐,却也不好多说。
再又一次拒绝了羞红了脸的少女邀请自己去跳舞后,晏弦只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顺便寻找云溶漾。
结果一转眼就看到许霄怀含笑的眸子。
晏弦:………
“灯儿,莫要调皮。”
正看着晏弦吃瘪的许霄怀识海里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青衣灯妖一愣,转而撇了撇嘴,仗着无人看见,绕着晏弦飘了一圈。
俯身低头在男人耳边轻语。
然后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身后,转而出现在祭坛边上。
徒留下男人愣在原地,耳根处慢慢的泛上了薄红。
回想着灯儿刚刚带着笑意的调笑声:
“这就不好意思了?以后可怎么追心上人啊?”
黑衣男人心头发热,怀中的墨渊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不平静的内心,也一并嗡嗡作响。
一年一度的村祭,是为了庆祝一年当中的好收成,丰收时节。
送秋牛,祭社神,仪式隆重,当真是万家灯火齐亮,热闹非凡。
晏弦看着看着,心里也不禁感到轻松与愉悦起来。
祭祀一开始,人头攒动,看不到青衣灯妖的身影,晏弦又不愿再去人群之中被少女们暗示芳心。
思来想去,便想用琉璃青灯召灯妖回来。
伸手摸向腰际,男人一愣,腰间空空如也,琉璃青灯不见踪影。
晏弦慌乱之际,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唤向了储物袋。
识海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