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许霄怀还在祭坛边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载歌载舞的村民们,觉得村祭这个节日颇有意思。
想着若不是自己不能够真正化形,怕是现下也想参与进去,毕竟热闹的气氛总是能够感染人心的。
谁知下一秒便眼前一黑,好像瞬间脱离了世俗。
场景变换太过突然,青衣灯妖难得怔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
被关了?
第一反应便是晏弦寻不到自己,强行用琉璃青灯将自己唤了回来。
难得有些生气的许霄怀想了一会,在识海中呼唤晏弦。
“晏弦,你莫要再弄这些小把戏,今晚是夜琉村一年一度的村祭,我也看得开心,你这又当如何?”
识海中一片寂静。
在灯内转了一圈,等不到回应后,许霄怀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不是晏弦。
倏地冷静了下来,许霄怀知道,也定不会是云溶漾。
先不说白衣捉妖师今日一个下午都不见了人影,就光是他与晏弦相处了这么久,都知道琉璃青灯对于晏弦的重要性。
这灯从不离男人的身。
许霄怀想要出去,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下了禁制,与其说是妖身被封禁,倒不如说,被下禁制的是灯妖的原身
――琉璃青灯。
青衣灯妖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心神与灯身尽力合一。
许霄怀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是被偷灯之人抱在怀里,并且偷灯的人在全速地奔跑着。
从被拉回这灯内,到现在,所间隔的时间应该也有一刻钟头的时间。
晏弦定会察觉到不对。
虽说不知道这又是触发了什么剧情,但是经历过无数过世界,若是有系统还好,起码还有任务,但是现在到了自由世界,抱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牵连进剧情的想法,突然想通了的许霄怀沉默半晌,决定随遇而安。
因为灯妖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身着黑衣斗篷之人一愣,怀中的琉璃青灯突然光芒黯淡了一些,虽说心知这灯里有着一只妖,但是对现在青灯的转变还是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反而莫名地感到灯妖似乎
“乖巧”了许多?
下一刻,斗篷人便强自晃了晃脑袋,逼使自己驱逐出脑子里刚刚闪过的荒谬念头。
逃跑的紧张感,加之怀中琉璃青灯的古怪,都使斗篷之人步履加快。
若有人在这里,便只看得见一道黑影匆匆略过,再一眨眼,好似残行幻影般。
到了目的地,斗篷人长舒一口气,伸手将斗篷一把拉下。
月光之下,即使肤色黝黑,却奇妙的自面皮上泛起一了层磷光,光晕覆盖在少年的脸上,使得黑皮少年好似夜晚而出的精怪。
许霄怀在灯中正闭目养神,朦胧之间,在要睡过去时,被一下子从灯内拽了出来。
一股吸力将自己与青灯脱离,浮于半空的青衣灯妖眨了眨眼,便与面前的一双异瞳对视上了。
少年的眼睛,就是一双异瞳,灰蒙蒙的瞳孔中,是如月光石一般流转的瞳仁,让对视的人好像要溺毙在其中。
温润如玉的青年披着银辉月色,从上空望了过来。
洛茛只觉得,
一眼万年。
下一秒,被眼前美景晃了眼的黑皮少年便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该死,怎么又被这灯妖蛊惑了心神!
借着月光,许霄怀才看出来将自己从晏弦身边偷走的斗篷人,原来是刚来夜琉村时热情引领云溶漾二人的少年――洛茛。
然后就被一道束缚咒打的猝不及防。
一道道银色束缚缠绕住灯妖的身子,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许霄怀只来得及说一句:
“……洛茛?”
身着斗篷的少年身体一僵,闭上灰色双眸,只喃喃自语地念叨咒语,像是要刻意屏蔽外界的一切干扰。
许霄怀看着别过脸去的少年,心里纳闷:
就这么讨厌我?
浑然不觉自己会错意的青年有些失落了一下,莫名其妙被少年偷走真身,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束缚,现在还不愿看着自己。
灯妖浮在半空,茫然到:
妖在这个世界,真的
……好不容易啊!
眼角的余光中,无声低落的青衣青年眉眼低垂,洛茛看着这样的灯妖,心里不知为什么不太舒服,黑皮少年不自在地tian了一下唇。
“……你只要乖乖的,我不会把你怎样,你、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我是不会回答的!”
少年一开口,一连串威胁的语言砸的许霄怀一个怔愣。
缓过神来,灯妖无奈地勾了勾唇。
“洛茛,现在我这样,你还怕什么?我本就妖力低微,你又掌握着我的真身,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谁知道被突然仰起头来的洛茛打断了话语。
“你们都这么说,你也这么说,谁知道你们的心,都黑的不成样了,若不是那些像你……像你身边那两个道貌岸然的捉妖人,当初……当初也不会――”
猛一对上少年的眼睛,许霄怀一惊,灰色的瞳孔里好像有银色碎片般在疾速流转,好像一个漩涡般,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感受到了少年的怒气,青年自知现下不好再说什么,刚才应是自己的话中有什么刺/激到了少年。
“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晏弦他们,是……捉妖师的?”
一个寻常农家的孩子绝不会发现,况且,如今这样,要说洛茛是普通修行之人,许霄怀也是断然不信的。
而若不是,从他们进村,到现在,三天的时间,少年怕是早已将他们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
许霄怀倒抽一口气,这个局,到底是针对谁的?
事到如今,洛茛看着灯妖,明明是那么弱小的,仿佛自己随意就可以捏死的存在,不知为何,对上那双总是盛着笑意,温润如水的乌黑双眸,洛茛不禁回想起刚开始见到青年的场景。
村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村长让自己去村口迎接,云溶漾与晏弦甫一出现,洛茛就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那两个伪装成普通人的修行之人。
而是因为面容冷峻,身着黑衣的男人肩头处,挨近着一只妖。
一只,身着青鹤色衣袍,长发飘飘的妖。
洛茛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转而换上了一副憨厚的面貌。
果然,两个捉妖师半分疑心没起。
第二天,看到二人往村长家走去,洛茛悄悄跟上。
三人谈话听不真切,“鲛人”一词,却让少年眼神逐渐幽暗了起来。
这之后的时间里,洛茛都在跟随观察着二人,
……与那只妖。
本以为,跟在这两个修为高深莫测的捉妖师身边的妖,应是一个修行千年的大妖。
没想到,那日在湖中施咒试探,却发现,那妖轻易就入了幻觉。
黑皮少年笃定,那只妖怕是刚修成妖身不久,之前看它不化形,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思绪牵扯回来,抬头凝视着灯妖,洛茛想说些什么,张口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只得抛下一句话:
“老实点,别逼我现在就……”
未尽的话语似乎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起码许霄怀是继续沉默了。
少年的脑海里又不自觉得显现了那几日自己看到的画面,灯妖是真的天真无邪,与寻常村里的动物都可以相处半天,也丝毫不觉得无趣。
与其将青年与“妖”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倒不如说灯妖像是一个对世界都充满好奇的初生儿。
真·对这个世界·新奇·许霄怀:………
一挥手,将阖上双眼的灯妖收回灯内,洛茛冷了神色,黑夜中的少年神色诡秘,像是精怪般摄人。
转身面对着湖面,少年动手开始结印。
晏弦冷汗一阵阵地冒上额头,心脏从未有过的紧缩。
灯儿,你在哪里?
整个村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攘攘的人群,洋溢着一片丰收的喜悦。
晏弦身处其中,却浑然不觉,在满村的欢乐中,他却仿若身处极寒之地,浑身冰凉。
旁人的喜悦与否,和我无关。
洛茛脱下斗篷,回到人群中,对于湖边一行,他只向村长含糊解释了一下,老人家也没有多说,只是笑呵呵地示意少年好好享受村宴。
安静的湖泊之中,在湖中央,一盏琉璃青灯在光晕里若隐若现,青灯一动,自四面八方的湖边延伸而来的银色锁链便一闪而逝。
许霄怀被困在灯内,大脑一阵眩晕,想要尽力突破,却总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束缚住。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淌,青鹤色衣袍的灯妖跪坐在灯内幻境中,汗水一滴滴自白净的脸颊边滑落,乌黑发丝粘腻在脖颈处。
许霄怀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妖力如同抽丝剥茧般在被莫名的结界吸取。
晏弦xiong口突的一阵闷痛,黑衣男人捂住心脏处,拿着剑的手逐渐收紧,似乎要生生地将剑柄攥出形状来。
心头血的效力在此时发挥了出来,琉璃幻境内,灯妖的左xiong处被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红色光芒柔柔覆盖。
晏弦苦寻无果,他明白,对方是在逼迫自己。灯儿受难,他身为契约者,必是会受影响。
因为虽说不清楚灯儿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男人知道,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通过契约,将自己的灵力不断传输过去,才能抵挡得住那股不断蚕食灯儿妖力的莫名力量。
但是,男人清楚地明白,这相当于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