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粒子梳
潘阳卉2025-11-28 20:053,430

  宋维洲看着会议室里的显示屏,嘴角的纹路微微下沉。

  这是一张不变质量谱,来自十天前部署在阿拉善盟那个超常航空现象周围的μ子探测器。

  宋维洲没有想到,在自己下命令停止对CUBE-18的研究之后,竟还会有人前来做相关汇报。

  “郑教授,这就是你说的重大发现?”宋维洲刚推掉一家具身智能初创公司的投资评估会,匆匆赶到研究所,就因为郑明远在电话里说有需要当面汇报的突破性进展。

  “是的,宋先生。”郑明远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们可能发现了一类全新的粒子!”

  郑明远是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加速器中心‘研究员,同时也是至理高能物理研究所的特聘研究员。他才42岁,就担任了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负责人,入选国家“千人计划”领军人才,是中青年科学家中的佼佼者。

  “怎么说?”宋维洲目光从显示器上移开,望向郑明远。

  “CUBE-18的探测数据,我们花了八天的时间反复核查,始终没有找到头绪。”郑明远压抑着内心的震撼解释道。

  “直到前天凌晨,我对这份数据进行了重建分析,才发现原来这关键信息一直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郑明远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将谱图放大至全屏,将几根信号线进行了标注,“宋先生,你看这里!”

  原本的质量谱图是由很多细密的垂直线段紧密排列成的,每一根明显高于其他线段的孤立高峰称为共振峰,这些高峰对应着特定粒子衰变产生的μ⁺μ⁻对事例。

  新粒子通常不直接出现在探测器中,而是通过其衰变产物被间接发现。

  如果某种新粒子衰变时产生μ子,那么μ子探测器就能捕捉到这些μ子的动量、方向、电荷等信息,从而反推母粒子的存在。

  因此,μ子探测器的质量谱中每个这样的共振峰都像粒子的"指纹",可以代表某种特定的粒子。而科研人员通过精确测量这些峰位对应的能级等信息,并与已知粒子特征比对,就可以判断是否发现了新粒子。

  发现一个全新的粒子,就足以让整个科研界沸腾,但是郑明远标出的是一列共振峰。

  而最关键的是,这一列共振峰是等间距排列的,呈现明显的梳状结构!

  这是以往物理学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质量谱的横坐标代表着粒子所含的静止能量,也就是说新发现的这一系列粒子的能量呈现出精确的整数倍关系,就像被某种未知的法则精心调谐过,在能量维度上形成了完美的共振。

  这令人难以置信,在粒子物理中,每个基本粒子本应拥有独特而固定的能量,比如Z 玻色子是91.19 GeV,W 玻色子是80.38 GeV,J/ψ(粲夸克偶素)是3.097 GeV,他们的能量数值互不相关。

  而迄今为止,从未有任何理论预言,也从未观测到两个粒子的能量严格成倍数关系,更不用说形成如此规整的序列。

  郑明远的这个发现不是震撼科研界,而是在物理学圣殿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它不仅撼动了科研界的认知根基,更直接击穿了现有物理理论体系的基石。

  “我猜测当时测试到的引力波动、电磁场周期变化可能都是它们引起的。”郑明远凝视着这张质量谱,眼神专注而炽热,“我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粒子梳。”

  一闪而逝的裂痕,出现在宋维洲平静的脸上。

  可这情绪只持续了一瞬。

  当宋维洲的目光落回在郑明远脸上后,看到他那双偏执焦灼的眼睛,沉思片刻,神情重归漠然。

  他的目光缓缓虚起,投向半空,仿佛透过落地窗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除了这个,还有吗?”

  郑明远一愣,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宋先生,我可能没有表达清楚,这些粒子的发现很可能指向一个全新的物理框架。”

  郑明远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石破天惊的大发现,只换来了宋维洲如此轻描淡写的反问。

  从阿拉善回来之后,郑明远便带领团队开启了近乎疯狂的数据分析,想给出可能的解释。但是宋维洲在等待了一周后,就把CUBE-18相关的项目全部喊停。郑明远以为是因为没有产出才导致项目夭折,他无法接受宋维洲连短短七天都等不及的武断决定,所以在他发现粒子梳的现象后,才迫不及待地想向宋维洲证明。

  “我不是早就说过,先停掉对CUBE-18的相关研究吗?”宋维洲眉头微动。

  其实,宋维洲比郑明远更渴望揭开完整的物理图景,探究宇宙的终极答案,弄清自己轮回的原因。

  可这些需要远超这个时代的物理学做支撑。

  “现在还要停吗?”郑明远难以置信地盯着宋维洲。

  “有复现吗?”宋维洲问道。

  “还没有。”郑明远双手按在桌面,整个人因过度用力而有些颤抖,“所有带回的样本进行了多轮交叉检测,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异常。最可能的解释是,这些新粒子本身就是CUBE-18内部特殊场的产物。它们的平均寿命可能只有微秒量级,在离开CUBE-18场域后立即衰变,只留下μ子信号和衰变后的普通粒子。所以很难复现。“

  “那就是不能复现。”宋维洲半阖着松弛的眼睑,“有没有可能是有限统计下出现局部隆起或假峰,看起来像新粒子。”

  “假峰不会是梳状结构。”郑明远辩解。

  “那会不会是探测器伪影,那是周期性结构吧?而且我记得在CUBE-18刚出现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几乎所有探测设备都出现故障了,不是吗?”宋维洲知道“粒子梳”的发现意义重大,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真实、可靠的实验数据之上,现在他对这张质量谱持保留态度。

  而且,即使粒子梳的现象被证实了,宋维洲对此也有其他打算。

  郑明远现在明白了,宋维洲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疯子在胡言乱语。

  郑明远承认这些天自己是疯魔了,连续72小时不合眼,盯着各项设备的异常信号。但任何一个真正的物理学家,当面对CUBE-18展现的那些违背现有物理定律的现象时,都会发疯。

  物理学史从来都是由疯魔的时刻推动的。

  “已经排除过故障了。”郑明远声音陡然抬高,压抑的焦躁终于透出一丝锋芒,“不论怎么说,这张质量谱,是当前物理框架不能解释的存在。如果连这样的发现都不值得深究,那我们搞科研的到底在等什么?”

  宋维洲没有回答,对于当前物理框架,经历了八个轮回的追寻,宋维洲比任何人都清楚它的局限性。

  郑明远直视宋维洲,目光灼灼,“宋先生,我认为是时候将标准理论的项目交给我了,我会结合粒子梳,建设全新的物理框架,为您找到宇宙原始公理。"

  “先排除干扰因素吧。”宋维洲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陶瓷茶杯,嘴角挂起一抹不达眼底的微笑,郑明远终于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了。

  宋维洲知道,郑明远想做标准理论已经很久了。可宋维洲认为只有王宁才适合做标准理论,毕竟标准理论的全称是’WN(王宁)标准理论‘。

  WN标准理论,是宋维洲当下执着追寻的核心目标。

  当初,接连一年多都找不到王宁,宋维洲确实有些焦急,一度动摇,向郑明远透露过WN标准理论的信息。

  可后来,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宋维洲知道,其他人哪怕再才华横溢,也无法用修补的思维去理解一个需要重构的世界,更何况郑明远的研究领域本不在理论物理,他有更适合、也更应专注的使命。

  每个人,都该去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这是宋维洲历经多次轮回、见证过太多错位与徒劳后,所领悟到的最稳妥、也最无奈的方式。

  “我会证明的。”郑明远几乎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我期待你的结果。”宋维洲声音温和了些,“但我希望你能调整一下工作的优先级,CUBE-18的项目可以继续调研,但别忘了,所里今年的重点还是PWFA。”宋维洲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毕竟,就算你证明了这张质量谱的真实性,你也很难将这样一个来源不明、无法复现的发现公之于众,不是吗?”

  PWFA(等离子体尾场加速技术)是建设粒子对撞机的重要技术。

  王宁已经找到了,粒子对撞机的建设迫在眉睫。

  而宋维洲今天赶到研究所,也是因为他以为郑明远在等离子体尾场加速上有了重大突破。

  “明白了,”郑明远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不甘,“薪火-Ⅱ双级P-PWFA 演示实验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宋维洲点了点头,语气略显宽慰。只要能证实PWFA的技术成熟度确实达到了5级,粒子对撞机的建设便有了推进的可能,这个消息,才是他长久以来的期待。

  其实研究所的大部人都并不理解为什么宋维洲会对建造粒子对撞机如此执着。在当前的科研环境下,并没有那么迫切地需要一座新一代粒子对撞机。

  但郑明远不仅所有的科研经费都由宋维洲赞助,整个科研生涯也与宋维洲深深交织,他无法说不。

  是宋维洲,向郑明远提出了一系列远超时代的理论构想。

  那些想法不仅突破了当时物理学的认知边界,甚至在形式上都尚未完成严格的数学建模。有些方案像是“物理直觉”的产物:潦草的手稿、跳跃的推导、缺失中间步骤的结论,仿佛是从某个已完成的理论体系中直接“摘录”而来。

  起初,郑明远是怀疑的。

  作为一名物理学家,他本能地抗拒这种“结果先行”的研究方式。但令人震惊的是,那些结果竟然全部都被实验验证了。

  他不得不承认:宋维洲所掌握的,绝不是猜测或臆想,而是一套完整、先进、远超当前人类科技文明水平的物理体系。

  他不是在“发明”理论,而是在“回忆”一个已经存在的世界。

  正是这些超前十年、甚至二十年的科研成果,让郑明远在学术界迅速崛起,跻身顶尖物理学家之列。

  

继续阅读:第八章 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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