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没有想到，在那次爬山之后的第七天，施英送给了他一枚戒指和一封情书。
这不是表白，而是求婚。
虽然林宁也对施英有好感，但是这进展未免太快了些。
因此在那个咖啡馆，林宁没有伸手。
喜欢尚且还在试探萌芽，婚姻两个字叫人惊慌失措。
“这太草率了吧？”林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冰咖啡杯壁上沁出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却无法压下他心头那股灼热的慌乱。
“学长，你不用紧张，我不想给你压力，你也不用现在就回应什么。”施英看到林宁局促的样子，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微笑，“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慢慢地了解彼此，等时间自然沉淀，水到渠成地走向婚姻。”
“今天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诚心。”施英身体微微前倾，“不然你会以为我是那种玩弄感情的女生，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但我绝不是那样，我是怀着共度一生的期待，才决定走向你的。”
“可我们认识才不到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对林宁来说，就连恋人这个身份都显得太过匆忙，更不用说婚姻。
施英托起咖啡杯，此时一缕阳光正从窗外斜照在桌面上，杯口热气袅袅，与窗外斜斜切入的阳光交织成一道朦胧的光柱。
施英静静凝视着那束光，片刻后缓缓开口：“学长，你看这束阳光。它可能早在石器时代就在太阳的核心产生了。可从诞生到终于能启程，它要先经历碰撞、随机游走、反复被吸收又发射……在太阳内部混沌的能量海里挣扎数百万年，才终于有机会抵达表面。然后又花八分钟来到我们身边。
光子这么绚烂，它的旅程却那样孤独和坎坷。我不想我们的感情，也要走那么漫长而曲折的弯路。
在这个社会生存，每个呼吸都已经布满荆棘，如果我们两个人已经确认彼此吸引、心意相通，为什么还要消耗在犹豫和试探里。努力靠近对方不好吗？”
林宁凝视着眼前那枚戒指，他承认他被施英的话打动了，内心涌起一股几乎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将那枚戒指拿起，指尖甚至已经下意识地朝前伸了半寸。
但最终，一丝清醒的理智如细线般轻轻牵住了他，将他拉回现实。
林宁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长得谈不上丑，却也绝不算英俊，身高172是在大学报名篮球队都不够格的程度。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令人艳羡的履历，工作只是个非编的中学教师，这辈子望到头都不会大富大贵。
而施英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女孩子，她生得明眸皓齿，五官清秀而精致，带着一种自然的甜美，不张扬却格外耐看。即便留着利落的短发，不化妆也不造型，那种不加雕饰的美依旧动人心魄。在男女比例失衡的物理系，追求者一定很多。
她凭什么能看上自己呢？不可能是凭自己当初的几个国奖吧，那些奖项如今蜷缩在抽屉角落，像褪色的旧梦。在现实的社会里，它们买不到一套房子，换不来一次升职，甚至连一份正式编制都争取不到。
“既然你说要真心交往，那有些情况，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工资不高，一年算上年终奖才23w左右，”林宁沉默一段时间后说道，“房子还没买，未来买房的压力也很大。我妈妈身体一直不好，需要人照顾，所以我能陪人的时间也很有限。”
“学长，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吗？”施英轻轻笑了，“我早就说过，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别的。那好，我也跟你坦白。我家情况就简单多了，就我一个。”施英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是说没有兄弟姐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只剩下我。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靠一位好心人资助，才一路读书走到今天。”
林宁怔住了，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在他之前的想象里，施英理应是被富足、温暖的家庭呵护着长大的女孩。眉眼间的明亮，举止中的从容，怎么看都像是在爱和安全感里浸泡出的模样。
“怎么样，你要是要嫁妆的话，我可是没有哦。”施英玩笑道。
林宁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段冗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学长，那你好好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复我。”施英语气故作轻松，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像是想驱散空气中凝结的尴尬。
她站起身，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角，动作自然，随后没有再多看林宁一眼，转身离开。留下那枚戒指和没封口的信，静静躺在桌面上。
施英走后，林宁在咖啡馆里静静坐了两个小时，窗外的阳光从斜照到渐渐西沉，他望着那枚戒指，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他一遍遍设想未来，设想那些现实得近乎冷酷的问题。可奇怪的是，每想一次，他的心反而更软一分。他想起施英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想起她讲起物理公式时眼里闪烁的光，想起她递出戒指时那份坦然与坚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生太过谨慎了。从小到大，他总是按部就班，从不冒险，从不冲动，可也许正是这份稳妥，让他错过了很多可能。
天色渐暗，街灯一盏盏亮起。林宁终于站起身，心跳比任何时候都快。
他拿起那封未封口的信，轻轻折好放进口袋，像是收下了她交付的全部勇气。一辈子都没冲动过，现在就为她冲动一次又何妨。
他快步走出咖啡馆，朝着紫金港校区的方向走去。
晚风拂面，他第一次觉得，未来不再是压在肩上的重担，而是伸手可触的光。
林宁凭着校友证顺利进入校园，径直走向西区的研究生公寓，脚步不快，却很坚定，他想当面跟施英说明自己的心意。他要告诉她，自己不想再让光，走完百万年才抵达她身边。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公寓楼下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到一个女孩，一个打扮得极为惹眼的女孩。
一头醒目的波浪黑色长发，身穿蓝色长裙，姿态陌生又熟悉。
起初他只是下意识觉得眼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多看了几秒。
可就在那女孩抬手整理头发的一瞬间，林宁的心脏像被猛地攥紧，不会错，那分明就是施英。
只是她戴着一顶逼真的假发，画了妆，形态与举止都透出一种远超年龄的成熟，看不出一丝学生的痕迹，整个人浸在一种林宁从未想象过的美艳里，陌生得让他几乎窒息。
林宁怔在原地，笑容凝固在脸上。
过了许久，他缓缓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看见施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映出淡淡的光。但是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指尖轻轻按了静音，没有接。
两分钟后，一辆黄色保时捷跑车平稳地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一位二十多岁、穿着得体的男子利落地下车，为施英拉开后座车门。她微微颔首，俯身坐进车内，两人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