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剥皮吗？”牛尾摊主瞅着沈默一副斯文样子，不像擅长剥皮的，于是不等他回答，便用弯刀往牛尾上一剌，两手一分开，牛皮便如同一件皮草衣服一样轻松地剥落了，露出光滑的红色肉质和雪花纹路。是上好的牛肉，摊主的手艺也了得。
今天一大早，沈默便来到早市旁边的二楼平台，一边吃着包子炒肝，一边打量整个纵横交错的市场，有种买空全场的冲动。同时遇到de buyer 和“良纹”的感觉是什么？大概就是武林人士同时得到了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感觉吧。此刻他心里满满都是想尝试的菜谱。
“你买了牛尾没？新鲜的大草原牛尾。去晚了就没了。实实在在好吃不贵。可惜就是炖的时间有点长，是个工夫菜。”大厨埃里克斯也来了，在一旁热情推荐道。
沈默当即把炒肝囫囵喝了两口，赶赴牛尾摊位。牛尾可是个稀罕物，一般都要提前几天预订。这个食材非常耐久煮，不到一定火候的时候，与寻常肉质食材无异，但一旦火候到了，会形成一种胶质的状态，软糯可口，又弹性十足，可以说任何肉质都替代不了。
市面上，一根完整的牛尾，售价大概在四百元左右。而这里，牛尾是连着皮毛成堆摆放的，有棕的有黄的有黑的有花的，有长毛的有短毛的，看上去有点吓人，价格也很低廉。沈默毫不犹豫地选中两根最粗壮的。
“剁吗？”摊主抄起厚厚的斩骨刀。
“不用不用！”沈默赶紧阻拦道。牛尾中间的关节、骨髓里面都有丰富的脂肪和蛋白质，提前剁开了会损伤风味，还是自己来。
沈默一手一个，拎着两根一米长的牛尾，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想到百里香和牛尾也很搭，他便挤去百里香的摊位看看。新鲜的迷迭香、牛至叶、薄荷、莳萝、欧芹、香芹、鼠尾草依次罗列着，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只是不见百里香的踪影。
“都订完了。”摊主看到沈默拎着两根粗长的牛尾，嫌弃地拦着他不让过去。
沈默见不得这样的服务态度，举起一条牛尾扒拉开摊主。只见地上蹲着个衣着考究的顾客，正在将一束束的百里香中最嫩的枝叶抽取出来放进背篓。原来这就是让百里香灭门的罪魁祸首。
沈默扬起牛尾问道：“这人什么意思？挑剩下的给谁？”
“先来先得，怎么了？”地上的人一甩头，回身站起来。只见一副墨镜别在波浪短发间，红唇夺目，却是文倩。
两人相视错愕。文倩已经在这儿撸了不知多久的叶子了，头上身上都沾着细叶和枝条。
“所以，你是觉得，‘羊瘪汤’好喝？”沈默大为震惊。
“喝上瘾了，一天不喝我难受。”文倩无奈承认。沈默难以置信。
“能匀我几枝吗？你这少几枝不影响口味。”沈默道。
“不行，我这还不够呢。”文倩一口回绝，抽叶子的手丝毫不能停，眼看着她细皮嫩肉的手都摘得发红了。
沈默无奈只能拎着牛尾去别处逛逛。
“一千块的百里香，你疯了？你以为是冬虫夏草？”沈默拎着牛尾转了几圈后在出口处又遇到文倩。文倩背着整整一背篓的百里香，不经意地吐槽了一嘴，沈默才知道她花了多少钱。
原来个摊位的百里香都是各个大饭店预订好的，如果有谁没拿来货，才能给散客。今天的货都订出去了，文倩又急着要三公斤，于是摊主帮她想了个注意。几百把百里香，一样抽一点下来，就能凑成她要的分量。这几百把抽过的照常供货，人家常年订货的不会计较一次的分量。这后门开得不容易，代价就是这昂贵的一千块。
“不行，得让他们退钱，这是欺骗消费者。”沈默道。
“没有，是我们谈好的价钱，我自愿的。”文倩平时工作中，经常被人指责“欺骗消费者”，现在听到这几个字都浑身紧张。一千块是她提出的。现在她只想赶紧把百里香给王子佳送去。
“就算你这么报价，他也不能真收啊！这一筐顶天了五十块钱，他敢翻20倍卖给你，真当没有市场监督管理局了吗？”沈默拦在文倩面前，不让她离开。
“你别管这事儿了，我车来了，真得走了。”文倩无奈道。
“你知不知道一千块能买多少食材？能买我手里的牛尾三条，能买一公斤云南黑松露，能买一只两公斤的象拔蚌，能在米其林二星吃一套五道菜的晚餐，你拿来买一筐百里香？据我所知，你从事的是正当职业，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沈默道。
“可是我现在不需要牛尾也不需要黑松露，我就需要三公斤百里香。它在我眼里就值一千。”文倩心里暗呼倒霉，沈默平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怎么今天这么拗。
“你需要它没问题，你给我十分钟，我去跟他把钱给你要回来。”沈默道。
“好。”文倩摘下背篓，沈默正要接过来，文倩赶紧趁他放松警惕，侧身跑了。
沈默看着文倩背着竹篓的背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去我办公室拿黑色小牛皮皮鞋，十点到宏泰大厦。”文倩刚要上车，王子佳一条信息砸到她头上。昨天王子佳打了五十几针除皱针后，肿成了猪头。关键是他把百里香搞成了百香果，喝完之后更肿了。文倩知道之后赶紧到早市给他找百里香，这才搞出了一千块钱一筐的闹剧。结果他凌晨跟文倩抱怨完后，便打了消炎针，现在脸已经平整了，准备赶赴一家母婴企业的年会。
倒是早说啊！这一上午白忙活了，钱也白花。文倩无处撒气，只能沮丧地摘下背篓，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沈默以为文倩是因为反应过来自己被骗而懊恼，赶紧过去劝她：“没事儿，退了就行。你要是实在好这一口，可以在网上买百里香茶泡着喝，熬这个多费劲。”
“算了。”钱货两讫，哪儿那么好退，何况还要赶着去送皮鞋。“这个背篓还挺可爱的，北京应该买不到。就当买了个手工艺品了。”
文倩不提这“手工艺品”还好，她这一提，沈默更要较真儿了，那一包“良纹”的确是手工艺品，铸铁经过千锤百炼成钢刀，还有很强的使用价值。这个竹编背篓算个什么？
沈默还在喋喋不休地反驳着，只见文倩深呼吸了几下，又伸手拦了辆车。
“哎，工艺品不要了？”沈默拎着背篓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