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嘎——咯——噶——”眼前这只五个月的肥母鸡不仅有着高卢雄鸡般的壮硕，还有着雄鸡报晓般的打鸣能力。沈默虽然在法国处理过活鸡，也有处理过法国宴会必备的鹌鹑，可这会儿，他一对上这母鸡犀利的目光，握刀的手就微微颤抖。
“今天客人不多，准备三五个菜足够了。大家主要是来看雪，饭量都不大的。”林雪道。
加了林雪微信之后，沈默其实没打算真的来她家做饭。他平时也喜欢做中餐，但因为没拜过师，只愿意在家做做，不愿意在外面“丢人现眼”。不过，也许是雪后的心情有些变化，加上林雪约得比较临时，反倒让他觉得没太大心理负担。
林雪家的厨房是专业的，连上餐厅大约有五十平米左右，动线规划得很好，烹饪区有六个灶眼，中间是一个煎板，下面是一大一小两个烤箱。可以同时蒸、炖、煲汤、烤、爆炒。沈默一眼看过去便心痒难耐，跃跃欲试。这厨房可以说是家庭厨房中的顶级配备了，使用得当的话，做出米其林水平的餐品也是没问题的。
“既然是乘兴而聚，那就即兴发挥吧。Omakase。”林雪给沈默简单介绍了一下厨房位置后，自己在一边摆弄茶具茶点了。
“Omakase”是一句日语，原本是“拜托”的意思。后来这个词用来指代一种食材、烹饪手法都全凭厨师心意的日料类型，通俗点来讲就是：随机上菜。通过这种形式可以灵活把握食材的性质和搭配，对厨师而言，就像一场即兴表演。沈默点点头，便不再和林雪说话。
不过，尽管顾客不点菜，却不代表厨师可以完全不顾及顾客的喜好。台子上消耗最多的是李锦记酱油和皇牌沙茶酱，意味着林雪的家乡广东福建一代。冰箱的囤着的普宁豆酱则把范围进一步缩小，这家人不是广东人，而是潮汕人。因为豆酱是潮汕人餐桌上不可少的调味品，同样一份鲜嫩的白斩鸡，广东人蘸的是沙姜豉油，而潮汕人蘸的则是豆酱。
“附近有没有什么农家，自己养鸡的？”沈默问道。
这顿饭的头号嘉宾应该是潮菜中必不可少的鸡，可惜北京城里早就禁止买卖活鸡了。而不论是白斩还是盐焗，按照美食家的标准，必买活鸡不可。
“还真有，我带你去。”出了走廊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不大的别墅竟有偌大的后院。凋零的花木上覆盖着白雪，有种别致的美。
一个精致的玻璃花房坐落在花园一角。法国人有个时期很喜欢在城堡外面搞花房，外面冷风嗖嗖，花房里簇拥着热带植物，是种贵族情调。只不过在干燥寒冷的北京搞这个，可能成本有点高。
此时，突然一片吵嚷扑腾之声袭来，原来鸡笼就在这旁边。刚刚有人抓了几只鸡走，于是引发了一阵骚动。走近一看，这笼子里的鸡长相奇特，沈默竟是从未见过，简直不知道该称之为鸡还是某种稀有的雉。它们的头顶上、脚趾上都有一层绒毛，仿佛长了头发，还穿了靴子，体态极其敦实。
“北京油鸡，当年给宫廷御用的，过去的八旗子弟也养着观赏。这品种就剩下最后几支子嗣了，其中一支就在这儿。反正鸡熟得快，你也可以先去厨房做其他的，最后再来解决它们。我推荐花花，比较活泼，肉比较Q弹。大王比较懒，肉比较肥，鸡油不会少。”
林雪既然说“鸡熟得快”，大概是想做只白斩。只要隔水蒸20分钟左右，泡冰水，斩件，倒上料汁就可以上桌了。可是那只叫“大王”的肥美的大母鸡让沈默不甘心这样处理。
处决大王的时候，沈默怎么也动不了手，因为它的头毛茸茸的，太像宠物了。最后，督促一个厨师成为屠夫的，绝对不是他的胆量，而是分秒必争的时间。
锅里的开水已经快烧干了，沈默无奈之下，恶向胆边生，把一块抹布丢到大王的头上，盖住它无辜的眼睛，就准备手起刀落。
“等一下！我忘了给你这个。”林雪从一个小木屋跑出来，举着拿来一个长条形的不锈钢器械。
“这个是啥？”沈默感觉今天自己就是来见世面的。
“电击杀鸡棒。”林雪道，“我们这里是人性化杀鸡。鸡死时的感受对它的肉质有至关重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