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四十，两人照旧一起下楼遛狗。在小柯的温柔陪伴下，失恋的枸杞已经渐渐遗忘了多多留下的伤痛，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一台救护车突然从二人身边呼啸经过，急促的鸣笛声让文倩不由得紧张起来。家附近有一家全国知名的心脏外科医院，路上常年停着救护车，但使用的时候并不多。这样大张旗鼓地鸣笛的场面，多少让人看了有些揪心。
沈默一直凝望着那辆救护车，有些失神。文倩心里犯了嘀咕，直觉这救护车好像触动了他什么心事。
一进家门，安顿好两个狗狗，沈默的手机突然响了。文倩心里一紧，都午夜了，这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沈默的脸瞬间煞白了。
沈默挂了电话，冲到玄关，披上了羽绒服，拧开了门。可他没出去，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寒气一直往里冒。随后，他又跌跌撞撞回来，坐在餐桌前，定定的，一动不动。
手机不断再次响起，沈默都没有接。手机屏幕上显示陈彬不断发来“快来”的提示。
文倩趁陈彬再次打电话，果断一把接起。
“我们高中班主任半兽人，突发心脏病，就在你们家附近的心外医院抢救，现在半个班的同学都到了，沈默跟他感情最好，你快带他来。”陈彬说道。
文倩心里一紧，“他现在好像状态不好的样子……”
文倩之前在医院产科接产妇的时候，遇到过一类陪产的宝爸，他们会因为晕血、或者因给产妇抢救签字而出现心悸、晕厥等紧张应激反应。她担心沈默也是这类应激体质，去了只会更糟糕。
“他……他爸爸去年这时候也是突发心脏病，没救回来。”陈彬道。
文倩挂下电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彬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爸爸是在他去年生日那天，被他顶撞之后，发作了心脏病。所以他可能过不去这个坎儿。但你一定得要他来，他不能总这么逃避，要是半兽人见不了他最后一面，会很遗憾的！”
可怜的人啊，他这一年该多难熬啊。沈默的生日正是他爸爸的忌日，文倩想到前几天，自己居然还让沈默和自己一同庆生，当时沈默莫名其妙发了脾气，现在想来，简直不知道沈默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配合的她。
文倩想到这里，又是后悔，又是内疚。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想把沈默的手掌握住，给他一些鼓励。可是她的手掌却比他的小上了一圈，她用尽力气张开五指，还是包不住他的手掌。
沈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文倩似乎是想握自己的手，心里有点紧张。他木木的，动弹不得。半晌，他才回过神，将手掌轻轻翻转，试探着用手掌触到了文倩的手心。
手心相触的时候，文倩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握紧了沈默的手，拉起他，“走，我陪你去。”
说罢，沈默便跟着她一同起身，走进了这个未知的寒夜。
一夜的艰难等候之后，手术室那道重重的生死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脸色苍白，衣服上带血的女大夫走了出来。
“我刚才把半老师的胸给开了！他的心，居然天生少一瓣膜！我给他搭了个桥，换了根主动脉，还加了一个人工膜……”女大夫丝毫没有文倩想象中的稳重，一边脱去沾着血的手套，一边像个小女生一样瞪着大眼睛连珠炮般吐槽。
“熊芊芊，你太牛了！果然是我们的神！”同学们庆幸道，“我们还寻思着现在不都是微创吗，怎么做了一晚上都没完，合着情况这么复杂！”
“别太激动，麻药还没过去，如果后面半老师顺利醒了，应该正常恢复就行。那就辛苦大家，轮班来照顾了。”那个叫熊芊芊的主刀大夫，叮嘱大家道。
“那当然没问题了，我们都请好假了。芊芊，亏得半老师那时候老批评你俩，现在还不是靠你吗！”一个女同学拽着熊芊芊的胳膊调侃道。说完，还别有用心地瞥了沈默一眼。当年熊芊芊和沈默坐同桌，熊芊芊话多，经常找沈默聊天，没少挨半老师的批评。
沈默这才如梦初醒 ，从长椅上缓缓起身。
熊芊芊不得不和他对视了一眼。
沈默咬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辛苦了。”
熊芊芊抿了一下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文倩远远看着沈默和熊芊芊之间那复杂的对视，仿佛明白了一切。
昨晚，她牵着沈默的手来到等待区，几道不友善的目光就射向了她。文倩是何其敏感的人，马上松开手，把沈默交给陈彬，便找借口离开了。其实她一直没走远，就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悄悄守着，怕老师万一出现意外没救过来，沈默会崩溃。
沈默一整晚一直坐在离手术室大门最近的位置，默默祈祷。
文倩也就也坐在柱子的后面，一起为半兽人祈祷了一夜。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处境无比尴尬。沈默和熊芊芊，大概是他们班上的“金童玉女”吧？文倩被沈默看熊芊芊的眼神灼伤，灰头土脸地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便去上班了。
晚上文倩下班回到家，沈默只是跟文倩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在厨房煲汤。文倩心里好不失落。
“送汤可以，但不可以端着喂她。”文倩走到沈默身后，小声说了句。
“那么烫，他端不住怎么办？”沈默迷惑了。
“放桌上喝不行吗？”文倩道。
“刚开了胸，还不能自理吧？”沈默道。
文倩这才意识到沈默说的是喂老师，有些尴尬。
“那不然我喂谁？”沈默诧异道。
文倩说不出口，沉默着。
“你该不会，怕我喂熊芊芊吧？”沈默终于会过意来。
文倩被说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脸。待到她瞥了一眼过去时，只见他眼神清白坦荡，不像是和熊芊芊有瓜葛的样子。
“我们分手已经一年了。早没关系了。”沈默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和我没关系。”沈默这么说，文倩总算放下心来，可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
“那好，要不我给熊芊芊也带一碗汤吧。”沈默故意说道。
“已经分手一年了，还送汤干什么？”文倩诧异道。
“不是看她救了老师一晚上，太辛苦了吗？”沈默一本正经道。
“那她要是万一以为你暗示她，要跟她复合呢？”文倩很不高兴。
“她要误会我也没办法呀。再说了，那万一我俩复合，是不是也算一件好事呢？你不希望看到我幸福啊？”沈默故意把脸探到文倩的脸面前，笑嘻嘻地问他。
文倩的眉毛拧得紧紧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这“复合”的场景，只要在她脑海里过一遍，都让她的心感觉到被针扎一样难受。
沈默看到文倩这纠结的表情，忍不住得意，十分“满意”地给她盛来一碗汤。
“老师的菜已经送过去了。这一罐还是特意是给你煲的。”
文倩原以为沈默今天肯定没工夫给自己做饭了，结果一闻之下发现，居然还是昨天同样的清香。益母草，活血化瘀，自然不能给刚开过胸的老师喝，说明是自己的专属。
文倩没想到沈默百忙之中还能想着为自己专门熬汤，不禁有些感动。
“昨天一夜没睡，累了吧？”沈默道。
文倩这才意识到，原来沈默知道自己昨晚一夜都守在医院。
一时间，她有种被看穿灵魂的窘迫，不敢接沈默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