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相爱如此的简单,确定关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简单,周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的贴合她一切一切的想法。
就像在很多人群体活动的原始欲望里,他总能一眼望向她的存在。
她的蹙眉或是低语在他的眼里似乎都是能够被简单感知到的问题,怎么询问都会是一种被肯定的答复。
几家鞭炮声音最先响起来,大概是祭祖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就位了。
几家坟头前已经开始燃起寥寥青烟,那个年代的人普遍还没有更多关于孤魂野鬼的理念,大多数的丧葬风俗还没有去火化的意识。大部分家庭还保留着传统意义下的棺材,请专门会刻字的老工匠仔细地雕刻逝者的生平纪事。
后来镇上引进了新的设备,才有了各种专业的火葬流程来操作,虽然花费上令人咋舌,但是毕竟是做死人的生意,赚活人的钱。
每个碑文上的刻画,有图案,有文字,总是尽善尽美。
符合老者的后人的要求。
‘‘回去吧,不然那些人又要叫了。’’周盈辗转往回走,脸上是微风和煦的轻描淡写。
解诚瑀坚定不移向周盈伸出手:‘‘听你的。’’
周盈紧紧握住那只手,两个人往小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往这走,左边,拐弯了。’’昌静令人讨厌地喋喋不休指挥着驾驶员,一车上谁都没有在说话,谁知道周盈那脑子不好使的姑娘会不会忽然就不爽了,拉着她内个尽依着她的男朋友下车跑了——就没人开车了。
周盈一直很佩服那些认识坟头的人,老话说:没摸到坟包,乱磕头。
毕竟在周盈从小到大的期年之间,依旧没有认出那些大同小异的坟包有什么不一样。
这里一片,那里一块的,简直不能明确到底哪一块鼓起的包是自家的坟头。
大红色的塑料袋被窸窸窣窣地打开,一圈圈盘得像蛇的鞭炮被几个人合伙搬出来。
周盈站在一旁,看几个人大妈又开始学着昌静的样子抱怨:‘‘怎么点不燃啊,是不是受潮了······你咋没仔细挑的啊?’’
几个人纷纷站着说话不腰疼地看向解诚瑀:‘‘你怎么挑选东西的啊?’’
昌静今天穿着厚厚的上身棕黑色皮马甲,下分还穿着黄色的短裙和保暖打底裤,长靴过膝。乍一看,比周盈和周宁两个打扮的灰尘土脸的年轻人还要嫩得多。
矮矮的石碑像是散落在大地上的石块,乍一看几乎也没有区别。
等了一会儿,其他石碑的后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人们歌颂长叹。
‘‘我这有打火机的,可以烤一会儿。’’解诚瑀蹲下来,拿着那盘红色鞭炮的尾端还在想办法。
‘‘小舅妈好年轻!’’外甥侄女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田野里,而昌静听得别提多开心了,捏捏这个小脸蛋,拍拍那个小脑袋。
‘‘就你们嘴甜!’’
‘‘真会说话,阿姨真喜欢,不像阿姨家内个女儿,是真的讨厌的要死。’’说这话的时候昌静是看着周盈说的,脸上是满满的嫌弃和无奈。
‘‘红包!红包!红包!’’
‘‘哎呦唉!你们·······’’昌静才反应过来这些小孩的热情嘴甜是觊觎她包里那三瓜两枣的。
‘‘剪掉上面的一截试试看呢?’’周盈也蹲在解诚瑀的旁边帮他出主意。
‘‘还是不行,怎么办?村里头有没有卖鞭炮的啊?’’解诚瑀无声地叹气后问还在和熊孩子打闹的昌静。
‘‘不知道啊,这种事情不都是你们大老爷们操心的么?’’一个半老徐娘还能够一脸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卖萌问道解诚瑀的内心几乎是b了狗的心都有。
有时候,丈母娘是专业的不靠谱也挺让人无奈的。
‘‘我开车回去买吧·····你们去周围的邻居或者认识的远亲家里先喝个茶坐一坐。’’解诚瑀最后还是想了个这种方法。
没有逃避应该有的责任,没有觉得这样的文化风俗实在是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
‘‘我去散步,有事就打我手机吧。’’周盈对着昌静和其他亲戚的熊孩子冷冷地留下一句。
周宁从旁边像扑棱蛾子一样扑倒周盈身边:‘‘姐,我跟你一起走走。’’
像小时候一样,周盈牵着周宁两个人手牵着手在漫无边际的田野上漫无边际的走着。
这片田野的形状倒是真的没有怎么太大的变化。
植被郁郁葱葱,从西南角开始,越到太阳的地方就更加的温暖。
另一边的鸟瞰处,溪水还没有结冰,周围虽然下了一些薄雪,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灌木丛的长势喜人。
黄成一堆的是已经被农户收集的甘草和准备焚烧的秸秆,脚下的石头奇形怪状,大碎石的堆积让整个山上比山下的土坡高了几尺的厚度。
寒风吹来,枯草随风摇摆,像是两个失魂落魄却志在千里的诗人把酒言欢。
周盈带着周宁一路走到坡上,山上摇摇欲坠的是树枝,似乎每一个冬天都是对于树木弱不禁风的躯干的考验。
人最后的寄托究竟是什么呢?
周盈也像个被贬失意的诗人站在高高的土堆之上。
‘‘诶诶,姐,你看这个。’’周宁忽然拽着她,指着一家的坟头大呼小叫。‘‘干啥啊,这么祭祖的庄重场合你可别一惊一乍的啊·······’’等到周盈看过去,差点也快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真是不得不钦佩父老乡亲们的审美品位,简直令人发指。
一种泰姬陵mini版本的坟墓着实先声夺人,牢牢地抓住了周盈的目光,到底是谁家的坟头啊!居然全部粉刷成金黄色。
四根罗马柱逶延迤逦,造型上还采用了对半的葫芦形状。
周盈顿感无语,豪气值在这一刻得到了经典的诠释。
周盈终于明白为什么电影或者小说里的盗墓贼即使冒着断头的风险也一定要去盗墓了,好家伙,这种妥妥的炫富人家,谁看了不仇恨?
‘‘诶,看内个车!’’周宁扭过头对周盈说着,手指向山下一辆正在疾驰的面包车。
‘‘哦那是,解诚瑀去从新买鞭炮了吧。’’周盈笑笑。
周宁退后一步,又看到了那屹立不倒的金黄色坟墓,安慰道:‘‘可能是后人觉得普通坟墓的样子有点难找,所以做了个金黄色的显眼好找?’’
不管怎么样的理由和借口都还是很难说服周盈去理解,不忍直视,赶紧拉着周宁溜走才是上上策。
周盈走的太急,没注意。
‘‘噗哒——’’一下被一块大石头给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可一抬眼,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陌生的嘈杂,有个形似张乐生模样的小孩蹲在一处普通的石块搭建的石碑上,笑嘻嘻地看着周盈。
周盈被看得有点发愣,呆呆地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那是十六七岁孩子的模样,已经脱去了小学的稚气,但是距离成熟稳重又有很长一段的距离。
介于一种可能有男子气概和没有男子气概之间横跳。
‘‘你这个笨蛋啊,都怪你。’’
‘‘本来就应该全都忘记了,可是托你福又现在全部都想起来了。’’
‘‘好不开心啊,只有我还残存的世界里。’’
‘‘笨蛋,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有关张乐生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面,即使不愿意承认,很多事情都被摆上了明面。
那些周盈隐藏在心底的疑问再也掩藏不住地跑出来;‘‘张乐生,你为什么要去游泳?’’
‘‘老师说过很多次不可以靠近水库的,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周盈垂下头,有些溢于言表的难过:‘‘好想和你说说话啊,张乐生。’’
那时候我们去过的地方,好想都和你一起再重新走一遍,再全部细细地聊一遍啊。
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呢······太寂寞了,这个世界,算了······
一切不应该本来就是这样。
世界上没有了谁,地球还是会照样公转的同时再自转,那些隆起的山峦大川本来就是寂寥的。
高高低低的房屋缠在灰黑色墨绿的丛林里。
没有人居住的房屋空洞,只有风吹过,残破的家居跟着七上八下的跳动。
灰白的小路,阡陌交通像切蛋糕一样将田地一横一横地切开,纵向的划分让秩序变得整齐。
青黑色的砖瓦白墙,是江南一带特有的民居特色。
马头墙似乎都已经落灰,再过几年,等那些山下的居民都搬迁完,整个城乡结合部的相貌又会变迁。
一阵炮竹声的‘‘pilapala——’’打断了周盈的思绪,一群小孩子从自驾坟头的那边簇拥上来,几个没戴帽子的孩童紧紧地捂住耳朵,一些有帽子的孩童则是借用了有帽子的优势,远远地躲避开炮竹的灰尘。
本来就灰尘遍布的草地上,被硝烟残留的烟火灰炸白了一片又一片。
风吹过,树林间传来翻起纸张的哗哗声,没有人注意到周盈的眼神里满是落寞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