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潇雨想象中,如果自己是一只猫,该有多好,不过这还并不完全的恰当。如果是一只猫的话,大部分人还会有一种怜悯之心,或许还会把小猫抱到溪头捋捋毛什么的。可是孟潇雨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大活人,他甚至没有全力去接近想要亲近的人,父亲也从来不愿意接触自己。除了揍人例外。
抛开经常挨揍的事,不谈单单说这一顿晚饭,孟潇也觉得眼前的三碟菜索然无味,但是自己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孔乙己的长衫还无法脱下,只要是在家里,孟潇雨就尽量不会把这种厌恶的情绪体现出来,就算知道表现出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在这个家里,孟香玉没有权利要求什么,父亲是绝对的权威。铁腕人物只要不触怒父亲的铁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为了将半碗米饭吞咽下去,孟潇雨就拼命的吃着虎皮,辣椒,皮蛋来刺激胃口。
实际上,中年男人就好那一口辣味,因为除了酒能感觉到辣的也只有辣椒。孟潇雨想起来书上说的辣不是一种味觉,而是一种痛觉,喜欢吃辣的人其实也有一定的受虐倾向。也就是说,他们会感觉到痛苦,就像一个行刑人向犯罪泼了一盆辣椒水,什么也感觉不到。就算这个犯罪是地道的,四川人似乎也不会说着:“这个味道真是好极了!”
也许从某种程度上,父亲也是想通过辣味的痛苦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吧,正想着孟小雨便哧溜哧溜的吃着虎皮青椒,就看见父亲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撂,恶声恶气的说道:“就不能够小声一点吗?拱来拱去,像猪一样恶心死了。”
说完,父亲一抹嘴站起来,似乎再多看一眼女儿,都觉得嫌弃,转身拿起放在椅子后的一个劣质皮包,出门就走了。他说他今天应该是上夜班的。
孟潇雨呆呆的愣在那里,后半天才把筷子从嘴里面抽出来,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孟小雨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每一口都像在咀嚼泥沙,毕竟已经吃过太多次了,所以孟潇雨努力装出一副吃的很香的样子,只是为了做给父亲看,一方面是为了讨好,另一方面是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是个爱挑剔的孩子。
可是人无论怎样都不能让每个人都满意,挑剔你的人,无论你变得再好,也只是会挑剔你,喜欢你的人,即使你在哭鼻屎,也依旧会很喜欢你,这种道理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但真正了解的时候,又觉得刻骨铭心的疼痛,父亲是嫌弃自己的长相难看,吃相也难看,孟潇雨这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和他的心意,似乎自己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迎合着周围的人,可是总是顾此失彼,孟潇语真的有点泄气了,她觉得自己连这点小事也确实做不好。
父亲似乎被这个社会的伦理规章制度折磨的不成人样了,每天除了工作买菜也别无他法。父亲漠然地走出去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后,不知为何,孟潇雨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潮水一般的夺眶而出,那一刻,孟郊游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孟小雨觉得宁愿这个男人,那个大步走着,穿着拖鞋,还要穿着棉袜的男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果有一位继父对于他这种态度,似乎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偏偏谁也不能证明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继父。
如果一个经常吃的很淡的人,他流出来的眼泪似乎也很淡,甚至觉出一种平常眼泪没有的淡味。莫小雨独自流了一会儿泪,看着窗外抬眼睛望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似乎比平时黑的更要快。他默默的走到窗台边,抬手擦了一把脸,站起来收拾碗筷,还有一大堆家庭作业等着自己去收拾家务和家庭作业。Homework和housework每样都得兼顾。
空的碗筷包起来很容易把里面的旧菜倒进厨余垃圾,走进厨房放进水池,孟潇雨又瘦又小,同学们背地里都叫她豆芽菜和干瘪四季豆,但是莫小雨并不觉得这样不对,甚至也没有怪罪自己的同学,觉得这个比喻还十分的还恰当,只不过还应该补充一点是绿豆芽,如果换了稍微粗壮一点的黄豆芽或者花生豆芽,那都是够不上级别的,由于个子十分的矮小,孟小雨把碗筷放进水池的时候不得不踮起脚后跟。
不过这也绝非难事,对于孟潇雨来说,她早已经习惯了洗碗的时候,就是踮着脚尖像在跳芭蕾一样,孟潇雨正踮着脚尖擦洗着最后一个碗,突然厨房的窗户被一道刺亮,双眼的白光照闪,瞬间又恢复了黑暗,孟潇雨吃了一脑子里飞快旋转搜索,知道白光的来处或许是谁的手电筒无意识的向这边晃了一下,我者是我谓化学上的什么燃烧的磷。除此之外,她就只能联想到夜游的鬼魂了。
据说从鬼魂的眼睛中,他们看到哪里哪里就会有刺眼的光亮,想到这莫小雨不自觉的浑身发抖,双手死死的捏住吻,想洗碗,可是手怎么也转不动,一阵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莫小雨觉得心脏缩成一团,他甚至能感觉到创另外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饕餮或者魑魅魍魉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但是胆小如鼠的他又不敢望向窗外,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孟小雨感觉有什么像在头顶上炸开了花,如同烟火般绚烂,一下子落地尘埃,他浑身像遭受雷击式的抽搐了一下,双手同时失去了力量,将碗摔在了水池里,发出了叮铃,哐啷的破裂声。
这下子,孟潇语终于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惊醒了,不过不是被窗外的巨响,而是水中破碎的碗渣。现在孟小雨已经清晰的知道,从科学依据来看,那声巨响也不过是一声惊雷,那道白光也不过是一道闪电,窗户上噼里啪啦的雨声让人清醒过来,但一切都晚了,因为孟潇也是还睡了一个晚。虽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白瓷碗,在超市里大概卖到三到5块钱一个,但是在父亲眼里,这个碗一定比自己重要,实际上在这个家里最不值钱,最不重要的就是自己了。
回忆开始,轮流上新追溯。孟潇雨记得,最初的时候大概六岁左右,自己也摔破过一个碗,那时候自己正在埋头吃饭,父亲突然站起来,冲着自己吼道:“快点吃,慢的跟猪一样!”
孟潇雨向来就很害怕父亲大声的说话,尤其害怕父亲把自己比作某一种动物,毕竟从那一张胡子拉叉的嘴里跑出来的动物都并不可爱,听到父亲的吼声,孟潇雨下意识的害怕,心里一紧,手上一松,六岁的小孩子抓不住碗,就像那小小的手跟碗,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似的,碗啪叽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孟小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道怨恨,厂家为什么不把碗再造得结实一点,怨恨一闪而过?看见父亲站在那怒目而视活,像一个在世张飞吓得魂消魄散,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但是孟小雨不敢哭,因为她已经下意识的明白,只要自己一哭,父亲就更会拳脚相加,莫小雨已经把冒到嗓子眼的哭声深深咽到肚子里,连忙俯身捡起两片碎碗,想将它们合在一起,想让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完好无损的碗。
甚至他在那一刻忽然开始祈祷世界上真的会有什么复原的魔法,神奇的巫术,只要一念出魔准的咒语,就可以让晚联合在一起,或者时间倒流在几分钟之前,它可以小心一点,不再将碗摔碎,而是牢牢的抓在手上,可是郭小雨知道没有人会帮自己,她只能捧着那一个破碗站在那,不知所措。
父亲已经但着自己那张无辜的脸好半天,但这时他的语气却似乎平静了许多,他说:“挺好的,败家玩意,你就这样捧着碗给我跪在桌子边,没有我的许可不准起来。”
孟潇雨哆哆嗦嗦,可怜兮兮的不敢违抗命令,捧着碗就地跪下,看着父亲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坐着自己的事,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在心里也不存在似的,孟小雨感觉到膝盖非常的疼痛,多么希望父亲能让自己早点起来,而是直到出门,父亲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就在他准备关门出去的时候,父亲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翁小雨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心里仿佛黑暗中又透出了一点光亮,他心里就是那样,像小火花描述的亮了一下,但又马上暗了下去。
因为父亲并没有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他说的是:“放老实一点,要是我发现你敢作假,我就把你倒吊起来。”说完后,父亲大摇大摆的走开门,砰的一声关死了他的脚步,像重锤一样渐渐远去。孟潇雨10分坚信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就算把膝盖头跪碎,孟潇雨也不敢起来揉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响了一下。
父亲依旧松松垮垮地向他夹的那个松松垮垮的皮包似的,男人推门进来并没有正眼看着孟潇雨,而是直接往沙发上一坐,随后停顿了会儿就进厨房去做饭去了。
孟潇雨已经一个人度过了漫长的跪地,时间比祈祷自己的祖先还要动辄太多的情绪,所以孟潇雨现在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盼着父亲快点做完饭那一刻上桌的那一刻,父亲一定会叫自己起来吃饭的,可是这回他想错父亲没有把他当回事,父亲只是把饭菜端到桌子上,并没有叫自己起不来吃饭的意思。
相反的,与平常不一样的是,父亲一个人自顾自的吃起来好像自己是个隐形人,但孟小雨并不是个隐形人,孟小雨有血有肉有形状,最起码还有一个咕咕叫的肚子。那一刻,孟小雨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身体中还有一个会明叫的肚子,他中午就只吃了个半饱,所以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变成一张薄薄的饼,也许只是饿饥饿什么都吃得下,闻着桌上的饭菜,香味诱惑的一阵阵眼晕,虽然那菜也并不是多么饕餮佳肴,偷眼看看,只见一张血盆大口正在狼吞虎咽,莫小雨忽然很害怕,再看下去,那张大口也会将自己吞掉,像黑洞那般连忙收回事件,狠狠的吞咽了两口口水。
孟小雨在心中祈祷,像天书奇谈中那种天书神笔,求神仙赐给自己一份食物,哪怕是父亲剩下的,毕竟有笔和有书,他也并不希望有什么特别的奖赏和礼物,天赐的东西向来与他无关,他想的只是吃一顿饱饭而已,可是即使这样的小小愿望,神仙都并没有显灵,父亲把剩下的饭菜都收进了厨房,莫小雨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孟潇语忽然有点怀疑自己会不会被活活饿死,于是干脆就闭上眼睛等着阎王爷来收魂。
然而,神仙没有等到阎王爷,也没有等到两个黑白无常,小鬼也没有出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雨听到一个声音,仿佛天籁一般的说道:“够了,看着你就烦,一块念不干打不湿的抹布,还不快滚去睡觉!”
饿了一顿之后,穆潇雨知道这是父亲下达的解禁令,他日夜期盼都不知道盼了多久,现在他终于来了一点,没有夸张,跪在地板上的时间仿佛度日如年。孟潇雨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因为他很快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两条小腿像打了石膏一样无法伸展。他试图自己站起来,却一下歪倒在地上,四周漆黑一片,父亲已经进了卧室,关上房门,莫小雨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老鼠,一只去别人家偷油吃,被打残了双腿的老鼠。
孟小雨在地上静静地歪了一阵子,几乎都没有力气挣扎,听见父亲的鼻鼾声从里屋传过来,才觉得心里有稍微的踏实,腿也勉强能伸直了,不然就像雪花电视般的麻木。孟笑雨咬了咬牙,摸索着抓住桌子腿,站起来膝头一阵钻心的疼痛。孟潇雨双腿一软,又差点坐到了地上,不过最终一直战胜了肉体上的疼痛。莫小雨还是挺住了,她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去做,首先必须要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很快就不知道疼为何物的人。
所以孟姜女小心翼翼的静悄悄的放轻脚步,溜进厨房里,她不敢开灯,摸索着打开橱柜门,将里面的一盘剩菜端了出来,连自己都来不及拿筷子,就用手抓着塞进嘴里那种饿死鬼的样子,洪小雨几乎只会在电视里看过电,第二天父亲当然看见了那个空碟子,但是父亲没有在惩罚自己,因为父亲看到孟小雨不停的上厕所,认为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当孟小雨脸色惨白的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父亲的样子冷冷的,高高在上的像不可一世的王,睥睨众生缓缓说道:“真是活该。”
甚至莫小雨觉得自己有意识的回想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并不是有意的指责父亲,他只是想说摔破一个碗,对自己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王小雨看着水池里的白色瓷片,神情紧张的伸手去捡,一不注意手就被划或顿时一股红色的血水在水池上流动。不过莫小雨也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再或者说已经害怕的情感超过了疼痛,孟潇语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必须马上让这些瓷片销声匿迹。
又是一道闪电,加上一阵雷响,胡小雨看见白色瓷片上闪着红光,那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和那片红光无关,他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一起收到一个塑料袋中,然后蒙小雨拎着他们闪出大门,轻手轻脚的穿过漆黑的楼道,生怕被人看见,那做贼心虚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拎着一袋碎瓷片,而是急于销毁的犯罪证据。
每一阵雷鸣都让人欣喜,因为这样正好可以掩饰住自己咚咚的心跳和脚步声,孟潇雨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走着,每一道闪电都让人心惊胆战,他生怕会有人借着电光和那一瞬间的明亮,看见自己的身影。
垃圾箱还有些遥远,并不在楼道里,所以必须穿过一片开阔地,狂风骤雨哗哗的下着,电闪雷鸣过后,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雨声淹没了,因为出来的着急也没有带伞,或者说孟小雨压根就没有想过有没有带伞的必要,尽管雨下的就像有人用高压水龙头向下冲着水大暴雨来临前,孟潇雨也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
等到脱离手,将塑料袋扔进垃圾箱后,莫削与逃命似的跑回屋里,反手关上门,身子一软,靠在门后面惊魂未定,仿佛刚逃脱一次,追杀过了好一会儿,莫小雨才感觉到水正顺着头发流进脖子里,衣服早已粘在身上,就像裹着外包装的水果糖,快过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