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也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了！我是不会给你私自调换位置的，周宁同学，请你回到班级去。”
老赵的回应斩钉截铁。
“啊呀！赵老师！”周宁一边寒心一边急得直跺脚，就差在老赵面前泪流满面。
“我真的真的不能和他坐在一起的，真的真的不行！”
“那我也是真的真的不能给你换座位，真的真的不行！”老赵的神情从原本的嘻嘻哈哈变得开始严肃起来。
“你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赶紧先回去上课，这事归根结底，我就是不同意。”
周宁本来还想再负隅顽抗的坚持一下，看到老赵那仿佛冻了十年的活死人尸体一般的表情，只好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而望着周宁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老赵这边陷入了沉思。老赵觉得她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反常。
开学后新一批才入学的高中生进入高中的学习生活已经有一个月，和自己的学生接触的时间并不常，确实无法深入了解到每一个学生的所思所想。
再者说，学生们都还处在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青春期，谁知道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比较懂事的女孩子此刻内心又有什么蹊跷念头，或者是汹涌澎湃呢？
老赵决定这件事现就这样冷处理一段时间为上策，如果以后周宁不再提，那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老赵刚捧着茶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周宁抱着一堆书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等着他。
周宁上前又一次开口：“赵老师，我还是为昨天的事情来的。”
好一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老赵端详了一会儿周宁，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上去疲惫焦虑、心事重重，柳叶眉紧锁着，眼睛却通红。
活像是复习了很多天，今天来参加高考似的考前焦虑。
“昨晚没睡好？”老赵假装关心的问候。
“嗯。”周宁浅浅地回应。
周宁内心os：可不是吗老登！你早点答应我换座位的事情，我也不至于睡不好吃不下啊！
万恶源头都是你，你隔着装老好人呢？
“先进来吧。”
老赵一脸无语的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在他看来，换座位的这件小事真的不至于如此大动什么干戈。
周宁随着老赵走进办公室，在他的示意下坐在老赵办公桌前，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足了“乌拉乌拉”的勇气。
“赵老师，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不愿意和钱峰现在成为同桌，是因为他和我一个初中同学长得很像。”
老赵有点无语，长得很像也是理由？
那他还总幻想自己和马云长的很像，会不会是马总在民间走失的亲兄弟呢？！
老赵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为人师表，谆谆善诱，先是“哦”了一声，等着周宁继续慷慨激昂的说下去。
可是等了一会儿，周宁似乎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在局子里面屡教不改的犯人。
老赵只好耐着性子问道：“那然后呢？”
然后？
周宁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又掂量了一下。
她诚惶诚恐地抬起头，似乎还搞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没有然后了，这个就是我全部的理由和原因了，赵老师。”
老赵刚喊住的一口茶水差点如喷泉涌出，倘若这句话不是出自周宁的嘴里，而是其他成绩很烂学习态度也很糟糕的同学，老赵便会一锤定音他们是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即使是安静稳重，学习拔尖的周宁口里说出来的话，也让老赵觉得太莫名其妙了。
“周宁啊.......”老赵本着对于好学生的特有滤镜，耐着性子继续交涉。
“你不会是因为没睡好所以犯糊涂了吧？你一大早跑过来，早读也不去上，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不愿意和钱峰当同坐和对方人品、成绩、性格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的容貌和你的一个初中同学长得很像？”
周宁迟疑了一下，思考了老赵说的每一个字，最终还是松口：“基本上，是的。”
像是编辑勘误了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最后打上了“废刊”的批注。
“你觉得这个理由有说服力吗？正当的吗？很充分吗？”
老赵三连问，问得周宁犹犹豫豫，轻轻地摇摇头。
“那你这也不是没睡好不清醒啊，你是挺清晰的啊。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更加正当的、充分的理由呢？”
周宁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活脱脱一个拨浪鼓转世：“赵老师，我真的不能再继续说什么了。”
老赵也很想像个学生一样，找个老师胡言乱语一通，再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装作无辜。
但是，《教师行为道德标准规范》不是白读的，老赵很快安抚了自己的心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语重心长：“周宁啊，你有你自己的秘密，并且不愿意说，我并不会强求你。但是仅凭这一点的理由，我肯定是不能够给你直接调座位的。”
然后循循善诱：“世界上长得像的人真的太多了，你说是不是？尤其现在整容的大明星，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者说，你是班干部，入学的时候看你成绩不错，平时的工作表现，同学反映都是夸你的，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硬是要这么任性，这么钻了牛角尖呢？”
最后谆谆教导：“你应该给同学们起到一个表率的作用，多帮助帮助，团结友爱新同学才对嘛！”
周宁再次不情愿地、无言以对地走出了办公室。
但是接下来的一天里，周宁过得浑浑噩噩。
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她以为这一夜又要开始失眠，可喜可贺的是也许是因为昨晚就没有睡好觉，加上这一天的精神都过于紧张和疲惫，躺下之后周宁居然奇迹般地很快睡着了。
黎明时分的时间里，半梦半醒的意识中，她一时间都分不清是梦境、想象还是回忆，她竟然听到川原堂木在楼下喊她的声音。
“阿宁——阿宁——”
周宁其实正在吃早饭，听到熟悉的声音就马上推开饭碗跑到阳台往楼下张望。
川原堂木似乎是已经做足了猪呢比，正站在楼下仰脸朝着楼上看着，看到周宁他脸上立马浮现出笑容。
他冲着她摆摆手。
周宁说：“川原，你先上来吧，坐坐一会儿，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日本人的身份去别人家似乎会给人带来麻烦，他摇摇头：“我不上去啦，我就在下面等着你，你吃快一点就好啦！”说完，川原堂木就一溜烟的小跑去找小区里面的健身活动区去玩儿了。
“是同学么？喊他上来啊。”周盈正在将煮剩下的粥往周宁的碗里一勺一勺挖着。
“他不愿意上来，姐，你别给我乘多啦！我快吃不掉啦！”周宁拿着筷子在碗里面拨拉着。
周盈似乎是已经看透了周宁的心思，停下了手上要给周宁继续搪塞的动作：“那你吃快一点，别让人家等太久了。”
“嗯哪。”周宁应声，埋头苦干饭。
三下五除二，周宁就吃完早饭跑下楼去，到了小区的健身区找川原堂木。
此刻他正在和另一个男孩子在围墙边玩着摸高的游戏。
只见运动神经向来很好的川原堂木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往前的方向纵身一跃，手掌就拍到了墙上的位置，明显就超过了刚才男孩摸到的高度。
他穿了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跳起来和奔跑的时候尤为显眼。
那个年代，小白鞋很常见，新鞋可不多得。
“哇，你穿新鞋了！”周宁望着川原堂木的运动鞋感叹道。
川原堂木在好朋友面前也不会藏着掖着，直接说：“是的，好看吧~我妈妈昨天刚给我买的。”
男孩子无不得意地翘起脚，将新鞋子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示给周宁看。
“好看是好看——”周宁停顿了一下才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可是咱爬山的话会弄脏的吧？”
“这有什么，脏了就洗洗呗，走吧。”川原堂木拉了周宁一把，两个人向小区门外走去。
正好过斑马线的时候遇到了川原堂木的母亲，小个子的日本女人手里拎着两大袋青菜，说是回去做天妇罗一类的菜品。
“爬山的话要小心一点，别冒冒失失的，别回来太晚了。晚饭要不要在家里吃啊？”
大概是在中国生活的时间太久，川原堂木的母亲婆婆妈妈的样子已经得到了中国大妈絮絮叨叨的真传。
“我知道了，会回去吃饭的。”川原堂木很爽快地答应母亲会回去吃饭的要求。
说完就和周宁手拉手一起去往社区外的那座山走，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无论多少次回想起那天早上的环境，美好的似乎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的。
但是很明显，那天，就是个爬山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