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诚瑀被小姨开过来的车带走,任凭陈棣在身后嚎啕大哭也没有回头,中年男人没办法,只好拉扯陈棣的手将他塞进车里。
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么血淋淋的童年...
陈棣......
去救谁?
我究竟该怎样才能帮到你。
“放开他!他要找哥哥!”周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己还没桌子高,却一把抱住中年男人的腿。
车里的女人终于不耐烦了,抱怨着:“磨磨唧唧的,哪家的小屁孩?”
中年男人一手提起哭嚷的陈棣扔上车后座,救护车的声音缓缓进入职工小区,周围居民散去,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多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仅此而已。
先拦车碰瓷?
周盈蹦起来还没车窗高,这往前面一躺下,这还能看见她?车轮不直接把她碾成酱香饼?
周盈跑到车屁股后面,猫腰钻进了后备箱。
车厢内弥漫着苦橙花香水的气味,周盈蜷在真皮座椅后背和车载后备箱的行李之间,听见女人用小皮带敲击中央扶手:"陈瑀倒是硬骨头,宁可跟着他那在工地搬砖也不肯跟我走。不过没关系..."冰凉的冷笑声混着冷漠的阐述,"反正也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小的哭太久了,喂点水吧。”副驾驶坐着雍容华贵的太太,似乎是女子的母亲,从前排递过来一瓶柠檬果汁。
女子有些不满地接过拧开,灌了几口,陈棣突然剧烈咳嗽,果汁被打翻。
“搞什么啊!我就说讨厌这个小的!”女人愤怒地低头擦拭裙摆。
"前面收费站。"司机突然出声。
周盈摸到座椅下的安全锤,在陈棣第三次干呕时,站起身突然用锤子猛击车窗,又顺势凭借着瘦小的身形扑到后座。
"你!"女人的钻石耳环划过冷光,周盈抓起抱枕砸向司机后脑。
“诶呦——”
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刺耳摩擦声,周盈拽着陈棣滚出半开的车门,雨及时地落下。
“要死啊!哪来的脏小孩!”女人的尖叫声被抛得远远的。
所幸,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没有淋雨的爱好,无一人追上来。
“去哪?我们去哪?”软萌的小陈棣奶声奶气,还没明白怎么就忽然从黑色的轿车里又回到了路面上,被周盈拽着手一个劲跑着。
大雨扑头盖脸,中年男人将车一停,打不追赶过来。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跑啊,陈棣,我们去找哥哥!”
“哥哥——”男孩的眼睛中重新泛起生动的光。“诶诶,你哥现在不在家!在你小姨家!”周盈伸手拦不住那卖力奔跑的背影,只有加快追逐的步伐。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的妹妹家在哪里呀?”周盈试探地问,陈棣没有回答,越跑越快。周盈打心底佩服,从小这么好的运动神经长大不去当运动员而是玩唱跳真是屈才了。
“喂!陈棣!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她跟着他跑进了那栋摇摇欲坠的职工居民区,周盈仰头确认房子似乎是在抖动:“别进去了啊!是不是要地震了!”
雨声太大了,她的声音被噼里啪啦地打断,散落成无法拼凑的音节。
小小的陈棣跑在前面,却在快要打开家门的时刻忽然停住,扭头向后看向周盈伸出手。
身后的台阶不停地坍塌,碎石席卷而来,周盈纵身一跳抓住那小团子的手。
门“哗”一下打开。
想象中铺天盖地的石头没有砸过来,地震也没有发生,也没有人被废墟掩埋。
周盈回到了最初那条有无数房间门的过道上,呆呆的萌团子站在她的旁边。
“小朋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年幼的陈棣像刚出炉的奶香小面包,蓬松柔软还冒着热气,让人想一把搂进怀里揉一揉。
于是周盈把他揽进怀里,狠狠揉捏一番。
“你把人当捏捏乐啊周盈?周大盈?”一听就是陈棣那死出的说话风格。
“诶,你不是?”周盈松开,打量着6岁的小孩陈棣。
不是刚刚还跟我一起逃跑,怎么现在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了?
这不是刚才还是个喝水会呛到,只会咋咋呼呼“哥哥,哥哥,找哥哥。”叫个不停的小毛孩,啊?
“在这。”陈棣跺跺脚上的地板:“这里是梦核中心,我肯定是成年人的思维意识啊!”
周盈若有所思后恍然大悟:“难怪你还是以这个小孩形态出现,完全是因为我的意识啊!”
“笨死了就。”陈棣瘪嘴,张开手抱住蹲下来的周盈:“回去了哦。”
“诶,门消失了。”周盈看着长廊上方才她进入的门已经完全消失,丝毫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3.”
“2.”
“1.”
催眠结束。
陈棣的睫毛微微颤动,周盈先一步睁开眼醒来。
他喉咙滚动,似乎要说什么,看到周盈隐约湿润的眼睛又一次欲言又止。
她已经知道了,他和解诚瑀的秘密。
陈棣。
陈瑀。
“我的孩子,琚瑀棣棠,哥哥要像坚毅温润的美玉,弟弟要像棣棠花一样热烈绽放。”
铦铓干莫锋,温涧琚瑀佩。
荣芳摇曳,绿地缕金。
母亲的话回荡在耳畔,像悠长的小提琴声拉得远远得,就快要飘向天边。
周盈翻身,与陈棣面对两,两个人相拥着。
陈棣垂眸,不一会儿传来周盈细微的呼吸声。
“累坏了吧,我的周医生。”他将她拥得更紧一点,她头发上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混杂丝丝消毒液的味道。
那块冻结在他内心深处的伤口,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对她张开,任由她去探索和游历。
6岁那年,母亲的离世,哥哥陈瑀以自残相逼跟小姨离开,他在去往新家的车上哭喊着。
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带着他去追逐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有人,一直都没有人......
他以为那块心病像是恶性肿瘤会伴随自己的一生,眼前熟睡的小人儿却那么灵巧的解开。
那片内心曾经荒芜过的地方,似乎因为她的到来种下了一颗将要破土而出的种子。
陈棣忍不住地靠近她平稳的气息。
怕是这辈子就交代在她手上了,就算她这样躺着什么都不做,本身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