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直直看了她半晌,忽然笑出了声,抬手覆上她的额头说:
“烧退了,还说胡话呢?”
苏月茉说出这话是鼓足了很大勇气的,这个秘密压得她梦魇连连,喘不过气。
可裴峥听了居然是这个反馈,苏月茉气得肺都要炸开了。
她翻身从裴峥怀里出来,拉过枕头揣在怀里,低声的,有点委屈:
“就知道你会这样。”
她前几天冒出这样的念头时,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这个脑子就跟不听使唤似的,越觉得不可能,偏偏越往那里想,还把各种不合理给强行合理化。
裴峥揽了下她,被狠狠推开了,女孩子闹脾气似的挪到床另外半边。
他无奈笑了下,隔着半张床的距离,歪头看她:“生气了?”
确实生气。不服气。
苏月茉也不理,翻身下床往楼下走,拖鞋擦得地面啪啪响。
裴峥挠了挠头,拿起一件厚外套追了上去,将人从背后裹住,套上帽子说:“我送你。”
“你送我去哪?”苏月茉套上他的羽绒服,撸了把袖子,反瞪了他一眼说:“是要赶我走吗?”
裴峥有点懵,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要回家。他抬手扫了下鼻翼,接着哄人:“不是,我怕你冷……”
“在这等着,我给你找证据!”
苏月茉咬了咬牙,斜了他一眼,换了鞋子出了大门,拔着小细腿去了谷仓,到裴馨竹的画室里翻找东西。
她前段时间刚到这个画室来整理过东西,清楚记得有一沓银行卡的刷卡回执用夹子收在一起。
裴馨竹有记手账的习惯,出去刷些信用卡的回执单据都会被好好存放着,作为凭证。
“找什么,哥哥帮你?”
裴峥紧跟着进入了画室,开了无影灯,跟在苏月茉身后。
苏月茉并没理他。
在那沓厚厚的票据里翻找了好久,她抽出两张签字已经模糊的银行回执单,找出手机里拍摄的那个签名,一起摆给裴峥看。
裴峥没搞清楚她在干嘛,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顺着她,极敷衍地说了句:“哇哦。”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幼稚,只是想习惯性跟她示好。
苏月茉知道他没看出所以然来,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两张刷卡回执说:
“这两张是干妈用左手签的回执单,”
又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说:
“这是我前几天在陵园拍的访客单。”
“你看是不是同一个人签的?”她仰着头求证。
苏月茉了解裴馨竹的运笔痕迹,尽管签的是不同的字形。
裴峥脸上敷衍的神色收了起来,仔细看了这几张单子上的字迹,低头清了下嗓子,认真说:
“我能说实话吗?”
“就是要你的实话。”苏月茉仰头。
“那你不能生气,”
裴峥伸手接过那两张纸片,仔细跟她手机上的照片做了比对,凝眸望着姑娘倔强的小脸,说:
“我看不像。”
裴峥是觉得,拿一个画家的笔迹作为证据,未免太缺乏说服力。
裴馨竹练过数十上百种字帖,而且双手都能开工,写出来的笔迹是分时间段不同的。
她能临摹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还以假乱真糊弄过鉴定师。
苏月茉有些失望,无奈的叹了口气。
裴峥将那两张纸片放回她手心,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他的,轻声叹了口气说:
“茉茉,如果你说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或者说1+1=10,我绝对不反驳。只要我女朋友开心,真理、原则在我这儿通通不算什么。可这件事情不能由着你。“
苏月茉摇了摇头,平静的说:“我不懂。”
她一直觉得,这件事上,只有裴峥跟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就算裴若卿、许明舟他们不理解她的意图,裴峥应该是懂的,甚至应该是大力支持她的。
裴峥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爱惜地捧着她的脸,认真说:
“你太执拗,一旦动了这个念头,找不到证据是不会罢休的,你会把自己绞死在这个问题上。”
“你要允许她离开。”
裴峥眼神真挚,热烈,差一点苏月茉就要被他说服了。
“我没有不允许她离开,”
苏月茉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比刚才更加执拗:
“那你是怎么确认她已经离开了,看到她被人抬出来吗?那后来的事情呢,你亲眼看见了吗?”
裴峥喉结滚了一道,没有应答。
裴馨竹被抬出来当时已经宣告死亡了,后面的事裴峥没有参与,他连下葬那天都是匆匆一面。
他花了很久才接受裴馨竹离开的现实,不想苏月茉现在又重蹈他的覆辙。
“我前几天问过我妈,她割的是腕。”
苏月茉吞了口唾沫,艰难地抬起头来,望着裴峥:
“哥哥,割腕是死不了人的。手腕的动脉被埋藏的很深很深,在割断之前人就疼晕过去了。”
这个话题在裴峥听来有些惊悚,不合时宜。
他的瞳仁震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苏月茉说:“我差点就这么做了,是孔蔚拦住了我。”
苏月茉抬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腕,仿佛那根脉搏跳得格外剧烈。
曾经跟她一起看病的一个女孩这样做了,手腕上出了留下一条像毛毛虫一样丑陋的伤疤。
裴峥越听越觉得后怕,哽咽着喊了声:“茉茉 。”
“哥哥你信我一次,你让我求证一次。你如果告诉我他割的是颈动脉,我现在就再也不提。”
苏月茉眼神急切,让人无法拒绝。
“你想怎么做?”裴峥哑着嗓子问。
“帮我联系柏杨,让他找痕检科做笔迹鉴定。”苏月茉急切地说。
裴峥垂眸,盯着她满是期望的眼神,认真道:
“你要知道笔迹相同的有很多种可能,就算鉴定出来相似,也并不代表什么。
字迹本就可以模仿,他们可能练同一本字帖,这是一种很低劣的反侦察方式。”
“但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你总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苏月茉很坚持,仰着脸,鼻头冻得红红的,执着地说:
“万一这个人真的是干妈,她失去了记忆,或者故意躲在某个地方为了保护我们,又或者被人囚禁起来了……”
苏月茉顿了顿,眼睛里闪烁着光,像希冀一样。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渺小,我不想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