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刘氏医馆回来,南萍儿的咳嗽症状好了一些,上半夜却发起了高热,浑身烫的跟个火炉似的,后半夜咳嗽的更加厉害,折腾到天微微亮才逐渐睡去,睡着了亦是眉头紧锁,半梦半醒。
突然砰的一声,惊的她浑身一跳,迷迷糊糊中听到前厅传来男人的声音:“搜。”
很快便听到哐啷哐啷摔砸声。
她费力的坐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破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门口。
南萍儿抓着被子缩在墙角,“你,你是谁?要做什么?”
杨武侯未回答她的问题,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打量着屋内。他的步伐沉重,一步一步似乎踏在南萍儿的心上。南萍儿趁他抬头仰望,突然扑向身边的衣服堆,杨武侯的身形如离弦之箭那般,倏地的一下就闪到她面前,钳住她的手腕,十分纤细,仿佛一拧就会断。
“啊…”
南萍儿发出一声惨叫,两个衙役冲了进来,只见头儿抓着一个女人,粗鲁的将她从破棉絮中拎了出来,扔在堂中央。
“进去搜搜。”杨武侯对着一看愣了的衙役道。
衣服堆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堆旧衣服,衙役搜出两人的过所交给杨武侯。
屋子里凭空多了很多虎视眈眈的男人,南萍儿又惊又怕,娇俏的脸毫无血色,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睛怔怔的望着他们,既无辜又可怜。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门大开着,寒风吹散了屋里仅存的热气,南萍儿衣着单薄,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一个衙役不忍,站在门口位置,替她挡住寒风冷气。
“南萍儿,宜州人,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宋文杰去了哪?”
南萍儿断断续续道:“官,官爷,民女……民女身患重病,前来京城求医,我相公他,去给我抓药,买吃食去了。”
墙角里有个炉子,咕咕冒着热气,浓浓的药味在屋外就闻的见,是宋文杰离开前熬上的,他算好了时间,回来刚好。
负责搜查屋子的衙役回来禀报:“大人,没有发现赃物。”
“别的屋子呢?”
衙役道:“王宅废弃多少年了,一直无人打理,那些房间早成了野猫野狗的窝身之处,到处都是猫屎狗粪,臭死了,不像有人……”话锋一转,“小的马上去,马上去。”
杨武侯道:“既是重病,为何住在这样的地方,对你的病情没有任何好处?”
南萍儿苦笑:“民女这病十有八九是肺痨……”话一出口,离她近的两个衙役迅速闪开三尺,她当没有看见,咳嗽两声又道:“会传染,客栈不敢收,民女能理解。”
杨武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你二人是何时出现于这里的?”
“昨日申时。”
“此前这里可还有别的人?”
南萍儿摇摇头:“这样的废弃房,除了无家可归之人,还有谁愿意来呢。”
杨武侯眉头紧锁,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不满意。门外突然有人大喊:“萍儿萍儿,你还好吗?”
归来的宋文杰看到来了不速之客,丢下东西冲了进去。看着倒在地上发抖的南萍儿,围着的人冷眼旁观,瞬间红了眼眶,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紧紧裹住,此时就算天崩地裂亦不能让他松开。
宋文杰颤着嗓子大声质问:“你们为何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她病了,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来吗?”大颗大颗的泪涌出眼眶,落在地上,碎的仿佛不是泪珠,是他的心。
“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可有伤害你?”
南萍儿按住他颤抖的手背:“宋郎,我没事,别担心。”
“本武侯在查案,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杨武侯看向宋文杰。
宋文杰哼道:“官府里的人,应当知晓何为道德廉耻,非礼勿动。虽是查案,但我二人并非疑犯,你如此对待我的娘子,我可以去衙门告你一个滥用职权,滋扰民生之罪。”
方才对南萍儿的心疼转化成对杨武侯浓浓的恨意。
南萍儿怕杨武侯一怒之下将宋文杰抓紧大牢,反告他妨碍公务,于是忙道:“官爷,民女方才句句属实,我夫妻二人刚到此地,真的没有见到任何一人,亦不知他会藏什么东西这里,望官爷明鉴。”
看在南萍儿的面上,杨武侯没跟宋文杰计较,他方才那般行为,不过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本能罢了。
“如此,打扰了。抱歉。”说完这句,带着众衙役离去。
走到门口,杨武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那扇缓缓闭合的破门:“昨日申时才来,却什么都备起了,炉子药罐还有火炭,整个房屋没有一丝异味……”
衙役们看着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气氛不知觉的凝重起来。
“头儿……”
杨武侯对两人招招手,低声道:“你们两个给我盯着这里,盯好了,肯定还会有其他人出现,他们在撒谎。”
户部,户籍库。
“少卿大人要找包不平的户籍资料?”员外郎海丰道,“这个人我知道,我们曾是同一年的进士,他有幸做了苏太傅的门生,可谓平步青云,羡煞旁人啊。”
“平步青云?”孟尧笑道,“他现在不过是小小县令,官级比你还低,估计你都飞黄腾达了,他还原封不动呢。”
“孟护卫说笑了。”员外郎找出包不平的户籍资料,呈给云瑾。“大人,找到了,请过目。”
“宜州三峡?”云瑾道,“难怪能做苏太傅的门生。”
孟尧道:“哦,宜州三峡怎么了?”
员外郎道:“苏太傅亦是宜州三峡人。”
“苏太傅不是原籍冀城吗?”
云瑾道:“我朝以前,宜州都叫冀城。”
孟尧小声嘀咕:“敢情苏太傅是因为这个,任人唯亲?不太可能啊……”
包不平,年方三十,宜州三峡县人,祖上三代皆以务农为生,老实本分,无犯罪记录。包不平是家族里唯一的读书人,五年前的四甲进士,苏太傅的门生。原在礼部任职郎中,政绩显著,重明二十七年调去了京郊的高陵县。
政绩不错,并没有犯错,亦未得罪任何人,为何做了知县?
高陵县的上任知县叫剧泠,在职十年,与当地恶霸狼狈为奸,欺男霸女,百姓不敢怒不敢言,生活水生火热。重明二十二年,京兆府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高陵知县剧泠在家大摆寿宴,排面极其奢华。京兆府秘密前往。果不其然,当场便来个人赃俱获。剧泠入狱,家眷被贬奴籍,所有家产全部充公,负责抄家的人正是包不平。
至于去高陵县当县令,是苏太傅向皇上举荐的,说是年轻人爱锋芒毕露,不懂处世之道,需得磨砺磨砺。
暮色四合时,祁越回来禀报:“大人,卑职查到包不平上任的时间正是前任知县剧泠被抓之后的一个月。”
“可惜了苏太傅的一片苦心啊,还是一个贪官。”孟尧叹息道,“不过,那包不平也忒狠了一点,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要钱的地方,这高陵县到底是有多少油水,一个两个都贪得无厌。”
云瑾合上卷宗:“我曾说过多次,看人办案不能被表象所迷惑,否则将永远看不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