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瑾一笑:“这便是你的高明之处,王愛发狂时,唯有最亲近的人会上前关心,其他人是避之不及,否则你为何会让梦月那日回娘家?王愛在癫狂时,认不清东西,后来便撞在墙上晕了过去,他额头的骨头有凹陷,这点仵作已经证实。”
“本寺一一审问过卷宗上作证的人,他们皆说戏弄王愛,传播谣言的人是你找来的。可要本寺宣来与你对质?”
此时,祁越拎着一人,扔进公堂。此人正是罗斌,他正在赌场赌博,被祁越砸烂了一张桌子,三张凳子才抓住,他自己亦受了伤。
幸而是祁越不是孟尧,否则罗斌不可能好好的跪在这里。
罗斌胆子好像很小,一路都在筛糠,如今看这架势,更是尿了裤子。秦炜眉头紧锁,很是厌恶,不多看他一眼。
云瑾道:“罗斌,六月初五晚,你可是真的癫痫发作?”
“不是,不是。”罗斌猛摇头,指着秦炜道:“是他,是他给我银子让我装病的,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大人,小人句句属实,请大人明查……”
云瑾抬起右手,止住了他还想求饶的话,看向秦炜,目光灼灼。
“你让他装病,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想看那毒蕈的效果如何。事后,你模仿王夫人的字迹,写了那份遗嘱,目的就是不让王家的钱充公,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内。”
秦炜捏着拳头:“大人说话可要讲证据。”
云瑾道:“证据就是,王夫人实际上是,左撇子。”
秦炜脸色惨白,显然有些慌了。云瑾挑起眉:“你虽觉得字看起来有些怪,只当她是文化少,写的丑,却没想到是左手写的。”
秦炜又道:“那大人为何说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想让钱充公,难不成少卿大人以为牛大人会贪污。”
“放肆,朝廷命官岂是你能侮辱的。”牛知县怒目圆睁,吩咐衙役:“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过后,腰部以下血肉模糊,秦炜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完全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说话也断断续续,却是咬牙切齿:“那么多人,看到银子被牛大人,和妙法寺的人拿走了,我一分没动。”
云瑾盯着秦炜,缓缓开口:“你如今在滁州买房开酒楼,钱是何处来的?”
秦炜的脸色更加惨白,一动不动。
云瑾道:“王家十一万两白银,牛知县拨去一半赈济灾民,剩下的一个箱子亦够装了,净空告诉本寺,那箱子就放在住持的房内。本寺差人搜过房间,箱子有两个,均没有银两。”
“住持的房间的传承的,慧德大师再告诉本寺,屋内有一书架,书架背后有个暗门,以前是存放重要经书之用。忘尘担心银子被贼人惦记,便将箱子放置暗门内。里面只有经书,没有那个装着银子的箱子。”
秦炜哂笑:“大人是怀疑我偷的?可我不知道住持房间有这样一个暗门。”
“此前你的确不知,但银子亦不是你偷走的,而是直接拿走的。六月十八晚,你与你父亲找到忘尘,说妙法寺一时半会也用不上银子,不如借给你,你想自己开一家医馆,维持生计。若妙法寺哪天需要了,向你说一声便是。”
秦炜哈哈大笑:“我与忘尘住持仅有一面之交,他为何肯将五万两白银借于我。”他提高了声音,伸出五指,“大人,是五万两,不是五十五百。”
孟尧插了一句:“还撒谎,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忘尘主持是二十年前你那被情所伤的叔叔。他进入佛门后,帮人解答感情方面的困惑,被百姓爱戴,故而上一任住持慧德卸任后,他便担此重任。”
“你不仅要夺会自己的爱人,还要夺走王家的一切。”云瑾道,“十日前妙法寺不幸走水,寺庙损毁严重,忘尘想你应该没有将银两用完,便下山找你。谁知你不仅开了酒楼,还买了一处府邸,根本没有多余的银两。你想打发他走,他看到了你的夫人,便将整个事件联系了起来。多年与佛祖相随,忘尘真已入佛门,以慈悲为怀,劝你自首。你怕他回去揭发你,故而又留他再住一晚,说是明日去找朋友借。然,晚上你趁他不注意,将他推入池塘,你知道他不会水,眼睁睁的看着他沉入水底,再大声叫人救命。”
“祁越查到你最近在找道士,说是为了祭奠大师,想在池塘处给他做法事……”云瑾勾起嘴唇,“真正怕鬼怪的那人,是你。你想做的亦不是法事,是镇魂!”
门外又是一片哗然。梦月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身边的丫鬟道:“云大人说了,夫人若是不想听了,可随时离开。”梦月轻轻点头,随丫鬟离去。
秦炜恨恨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云瑾微笑道:“是否惊叹本寺猜的丝毫不差?秦炜……”倏然换上冷漠的面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秦炜愣了愣,忽然明白他为何猜的那么准了。
摇摇头,低声痴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云瑾道:“你亦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在王家管事多年,贪得无厌,克扣用度,所有银两皆进自己腰包。但忘尘是他的亲兄弟,这份亲情,你永远不知……”
秦炜笑了,笑声爽朗,似乎遇见了难得认同自己的知己一般。
“少卿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草民俯首认罪。”秦炜艰难的直起身子,满头大汗,疼的眉头紧锁依旧挺直脊背。
“我的确夺走了王家的一切,也夺回了我的爱人,可月儿的心,早已不属于我了。”秦炜伸出双手,衙差迅速给他戴上镣铐,将他架起来。
云瑾冷冷道:“她只不过是你想夺取王家家产的一个借口。”
秦炜嘲也似的笑了一声,道:“等到大人失去了最爱之人,自然才能明白。”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王愛是被陷害的,我明明计划的天衣无缝。”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云瑾道,“你亦读过书,应当知道什么意思。”
牛知县记得这是王愛行刑前的遗言,刽子手还说看到王愛流泪了。原来他从一句话就能判断出案件真伪,不禁更加佩服。
秦炜道:“大人真是叫草民心悦诚服,佩服不已,来日方长,希望还能见识大人的厉害。”
他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也有比他说的更恐怖的话,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什么的,云瑾并未放在心上。
围观百姓讶然片刻,齐齐跪下高呼青天大人,纷纷说自己也有冤情要述。
谁的牛踩了谁家的菜地,谁的狗叼了谁家的鸡,谁家的猫偷吃谁家的鱼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云瑾回京的行程不得不往后推了三日。
曾经唾骂厌恶王愛的百姓纷纷去他坟前请求宽恕。那个时候他们才想起王老爷为瑞县做了许多的好事。
李家村受蝗虫侵袭,颗粒无收,王老爷开仓放粮。杏花坳地势险要,他出钱修路,坳里的杏子才能运送到外面来贩卖。永乐镇的堤坝年久,亦是他出了大头修堤坝,才让下游的村子免遭洪涝之灾。
他们那时嘲笑他是在为自己积德,现在才明白他是仅仅是想为百姓谋福而已。
秦氏父子双双入狱,帮凶亦受到了相应的惩罚。梦月回到了父亲和孩子身边。王愛墓前,梦月抚摸墓碑:“你的若是活着,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我们的孩子好好带大。相公,你若在天有灵,亦要保他平安。”
王愛一案真相大白,云瑾重新改写卷宗,呈交御前,皇帝为有这样的臣子龙颜大悦,亲自题书祠堂为:仁孝堂。王愛之子为仁孝之后,赐名王承仁。
又赋予大理寺新的任务:重新查阅所有卷宗,但凡有一点纰漏的,皆要推翻重新审理,告知天下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亦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一时间,刑部,京兆府,大理寺乃至辖区内的所有官员战战兢兢,鲜有人淡定如常,生怕有冤案出现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没日没夜的查看卷宗,找出可能存在的漏洞,以免被云大人抓住把柄。
门开启,送来饭菜的香味,孟尧摆上桌,道:“大人,饭菜准备好了,不过鸭腿被祁越那小子拿走了一个,另一个……嘿嘿……”
孟尧抓抓后脑勺。云瑾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孟尧凑过去,看到卷宗上写着:刘氏医馆医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