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黎月客栈出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月老?”冥王亦感觉诧异,这老头来给自己说媒的么?
月老仙君淡金色仙袍飘飘,美髯银丝悠悠,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隔壁和蔼慈祥的老爷爷。他出现时,屋里腾升起一股馥郁的花香,有点像月季,又有点像荼蘼。
床上的阿宝小嘴微张,打了个喷嚏,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咕哝着啥。
冥王施加一道法术,让她睡的更加安稳,掖掖被角,又放出结界。
“小仙见过冥君殿下。”月老恭敬道,“小仙不请自来,唐突了殿下,望殿下莫见怪。”
冥王坐下,淡淡道:“确实唐突了。”
月老笑呵呵:“下次一定先送拜贴,提前知会一声。”
“你下凡来找本殿,所为何事?”
月老依然站着:“两日前不是有一对年轻夫妇,女子因病去世,男子殉情自尽么,小仙为此事而来。”
冥王挑起眉:“仙君想跳槽到我地府来?”
月老叹了一口气:“那男子原是我座下的弟子,清夙。女子亦是天宫仙娥,在琼华宫侍奉王母娘娘。那次蟠桃大会我带了清夙同我前去,两人不过只看了一眼,一眼……”
忽然有些心痛,月老捂住心口。
冥王悠然喝茶:“所以你们这些老古板,认为两人触犯了天条,犯了大忌,将人贬到了人间受苦。”
月老点头:“天条律例,法不容情。”
“既已如此,罚也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将二人带回天庭便是,本殿不会强留。”
月老道:“王母娘娘亦是这个意思。但,他们的感情实在超乎寻常。没想到过了三世,不管经历任何磨难,两人都能走到一起且两不相弃。王母娘娘先是震怒后被感动了,同意两人再次回到天庭,但陆判告诉小仙,他二人皆不愿意,只有一个愿望,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便可。”
冥王笑了笑:“这般坚定的爱情,人间实属难求。不过是因为从未得到,便格外珍惜,若真正在一起,便不会这样了。”
“冥君所言不无道理,但不能因为一个未曾发生的坏结果而劝人放弃,故而小仙肯求冥君殿下卖给小仙一个人情,给清夙一个重新为人的机会。”
伸手在袖袍里摸了半晌,不知摸出了什么,往桌上一拋,那东西陡然变大,是两个造型精美的酒坛,即使还未开盖,依然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冥王闭眼,嗯了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好酒。”
“这是小仙带来的两坛瑶池仙酿,殿下恐许久未尝了罢,特赠予冥君殿下,请笑纳。”
冥王眯起眼睛:“天庭何时也学会凡人那套不入流的做派了?”
月老不羞不恼:“亿万年前,魔界扰乱人间,天冥两界联合起来方才将魔王镇压,还人间一个太平。同生死,共患难,用人间的话来说就是刎颈之交。此后,冥界与天界虽甚少来往,其关系亦不可分割。关系这般匪浅,送两坛子酒,怎能跟凡人那套相提并论,冥君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冥王咧嘴:“月老都这样说了,本殿若是拒绝,倒显得小气了。来。”
手一挥,先打开一坛,对饮三杯。
冥王使用传音术,片刻后,白衣飘飘的陆判出现在屋内,问殿下好。月老同他寒暄,陆判面无表情的脸上,略有波澜,两人看起来关系甚好。
陆判又召来白无常,白无常带着一个黑无常,白无常放出南萍儿和宋文杰的魂魄。小小的屋内突然多出五个人,显得格外拥挤。
“嗯?”白无常两眼放光,“好香的酒,是仙君带来的。殿下可不能独享,见者有份。”
凭空多出三个碗,白无常倒的满满的,一饮而尽,感叹:“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陆判与黑无常不喝,他便把另外两碗也喝光了,三碗酒下肚,白无常的脸有些许泛红,他打了个嗝,呵呵的笑,拉着黑无常衣袖抱怨两位领导。
冥王道:“酒品太差,以后不许他喝酒。”
黑无常微微低头应下:“是。”
月老望向两个泛着幽幽蓝光,如雕塑一般的南萍儿和宋文杰,不解道:“他俩为何不动?”
白无常眨眨眼:“哦,忘了解开,定身术了。”
月老继续不解:“为何要将两人定身?”
白无常大着舌头,言语不清,黑无常帮他翻译:“他俩话太多,烦人,烦死了……”
宋文杰和南萍儿一直执手相望,两不厌,一口一个宋郎萍儿,完了开始吟诗,吟风吟雪吟花吟月,从古吟到今,幸福的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大概是刺激到白无常了,一气之下施个定身术,又让两人背对背。
陆判指尖点了两点,宋文杰率先眨个眼,忙转身:“萍儿!”
南萍儿握住他的手:“宋郎!”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萍儿。”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宋郎。”
陆判咳嗽了一声。两人这才发现屋里这么多大仙,南萍儿红了脸,松开手,低下了头。
宋文杰看到笑的慈祥的月老,立马跪了下去,嘴角颤抖:“师尊……”
月老摸摸他的头顶,爱怜道:“我的好徒儿,你在人间受苦了。”
里屋,结界的光彩如水一般温柔的流动,里面的人儿,不知梦到什么了,笑出了声。
“你去哪儿?”冥王眸一瞥,冷冷道。
“我去,看看,宝宝。”白无常有些头晕,一头撞在屏风上,定定神又往里走,笑嘻嘻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要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浪子。
“宝,波……”
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往后拉,再反应过来时,白无常发现自己贴在顶上,下不来了。
底下的人仰起头望着他。殿下的法术他压根无能为力,白无常挣扎片刻,累的不行,手脚脑袋一起垂下,竟睡了过去。
宋文杰道:“师尊,为何出现在此。”
“为师……”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王八蛋。”声音从头顶传来的,说完那句话,白无常发觉自己嘴也张不开了。
月老点头,表示赞同了白无常的话:“你乃自尽,地府原是不收的。不过冥君殿下心胸宽阔,给你一个重新为人的机会。”
宋文杰心知哪是冥君殿下心胸开阔,肯定是师尊替自己求了情,方能换来这个做人的机会。
宋文杰与南萍儿一齐跪下:“清夙多谢师尊,多谢冥君殿下成全。”又遥遥向着天际磕头:“多谢王母娘娘恩典。”
月老挥挥手,轻叹一口气:“去罢,你我二人师徒缘分已尽,此后再无任何牵绊,你好好做你的人,若有缘……”
想来宋文杰应该再也不会走修仙这条路了,便摆手:“再说罢……”
宋文杰眼含泪:“弟子拜别师尊。”
月老背过身,揩揩眼角,声音有些哽咽:“清夙啊,这次没人会为难你们了,师尊亲自为你们牵的红线,就是那三昧真火来烧,亦烧不断。”
南萍儿流着泪道:“多谢月老仙君。”
很多年后,南萍儿和宋文杰的婚礼上出现过一位神秘的老人,送了二位新人一柄玉如意。此后家庭和睦,事业顺利,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两人亦是恩爱至深,直到寿终正寝。
那柄玉如意后来成为了传家之宝。
陆判带着两人的魂魄先离开了。冥王又道:“本殿亦想向你讨个人情,不知月老可否答应?”
月老道:“冥君请讲。”
冥王望向熟睡的阿宝道:“告诉本殿她的姻缘如何。”
月老点头应下:“待小仙回到天庭查清后,即刻飞信传送于冥君。冥君,告辞。”
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消失了。
冥王独酌两杯,看到黑无常还站在旁边,道:“你为何还不离开?”
黑无常缓缓抬头:“小白还粘在上面。”
只听啪嗒一声,白无常呈个大字趴在地上,黑无常谢过殿下,抱起熟睡的白无常消失在房中。
突然安静下来,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他想起了宋文杰和南萍儿对望的那一幕,想起了黑无常抱着白无常的那一幕,眼前浮现一张如七月艳阳般娇艳的脸庞。
“小女子卢音音,多谢阎公子救命之恩。”
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