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柳先锋,太奇怪了。
柳先锋这个名儿阿宝取的,那些爱慕他的姑娘老是夸他仙气飘飘,丰神俊朗,风姿绰约什么的,再加上他总是迟到又胆小,阿宝希望他能像先锋一样胆子大一点,打个头阵,便有了柳先锋这个绰号。
不过这个绰号也只有她一人喊。
阿宝不满道:“我说你们怎么都跟阿勖比,保山哥呢?你怎么不问?”
柳月棠把门推开,回眸一笑:“他便没必要了。”
“为什么?”
柳月棠不置可否:“先坐,我去打水来。”
看着那一盆黑到能当墨的水,阿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涂的有些厚,洗一次洗不干净,脸像个大花猫似的,又可爱又好笑。
柳月棠拿出自制的洗脸药,温润清香,泡沫细腻柔软,像埋在清香四溢的云朵里一般,又换了两次水才彻底洗干净。
“这里,还有一点。”
“哪里?”阿宝在脸上摸了又摸,“擦掉了么?”
“我来。”柳月棠伸出手指,盖住那一点黑,轻轻揉了两下,又捻开粘在腮边的湿发,柔声道:“还是这样好看。”
眉毛似三月的柳叶,不浓不淡。眼睛比一般的杏仁眼要大,眼角开的比较大,微微上挑。鼻梁挺的恰到好处,鼻尖特别的可爱,忍不住想捏上一捏。娇嫩的肌肤莹润饱满,富有光泽,像剥了壳的鸡蛋,嘴唇似树上刚成熟的樱桃,惹人垂涎欲滴,好想咬上一口。
真美,手指舍不得离去,如春风拂过新叶,如蝴蝶留恋花朵。
阿宝眨了个眼,羽睫在心上扇起一阵风,哗啦啦,开出一大片的花。
阿宝垂下眸,小声道:“你的脸,又红了。”
柳月棠微笑不语,牵着她的手:“过来。”
心突然砰砰跳,阿宝摸了摸脸颊。
好像有点烫。
柳月棠把她拉到梳妆台前,阿宝仿佛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让坐就坐下,让闭眼就闭眼,让抬头就抬头,让别动就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温暖的手指端着。
好半晌他还那样端着,阿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又不敢睁开眼睛,一睁开一定能对上他装满柔情水的眼睛,一旦对上了,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沉沦。
轻轻的咽了口唾沫,内心悄悄打鼓。
终于脸上有毛刷拂面的感觉,她暗自松了口气,柳月棠身上的药香较之前浓了一些,阿宝使劲嗅了一口,似乎想分辨出是哪种药材的味道,但她一窍不通,分辨不出,闻着闻着竟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很想睡觉。
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知道有个人在无声的笑,瞌睡说来就来,意识一点一点的消沉,就在即将完全陷入混沌时,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可以了,看看如何。”
“哦。”
阿宝眨眨眼,迷迷糊糊的看着铜镜,待看清楚后,惊讶道:“那是我么?”
镜子里的那个人皮肤有点黄,原来的双眼皮成了丹凤眼,鼻头大了一点,嘴唇厚了一点,一点也不夸张也不丑陋,赫然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哇。”阿宝扑到镜子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赞美不绝:“你好厉害,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这才叫易容。”
她十分满意,尤其是那对和柳月棠一般英明神武的眉,简直太出彩了,情不自禁的挑了挑,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表情。
“没想到我扮男子还挺英俊的。”
柳月棠道:“比你方才好多了罢。”
“嗯,别说沈琮了,估计我娘都认不出来。谢谢你。”阿宝回眸一笑,一下子站了起来:“哎呀,你的嘴巴流血了。”
她把脸凑的很近,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柳月棠嘶了一声,微微偏了偏头。
“啊,弄疼你了,对不起。”转身,手忙脚乱的找棉帕。
不是疼,是给惊吓的。
她指尖仿佛带着麻椒,那股麻酥酥的感觉如闪电般传变了全身,肩头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柳月棠脸红了红,转了个身,稳住颤动的心。
“还疼么?”阿宝转到他的前面,眉毛不自觉的拧着,拿着棉帕轻轻蘸了蘸。
“不疼。”柳月棠摇头。
“怎么搞的呀,破皮了都。”
柳月棠淡淡道:“方才不小心磕门上了。”
“哦哟。”阿宝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不怀好意的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是不是想哪家姑娘想的失了神,还是说是被……嘿嘿!”
给他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柳月棠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就那样看着她,和以前的看她的眼神没什么区别,但眼睛里仿佛多了一样东西,直接钻入了阿宝的心间,再也不想离开。
她顿时咯噔了一下。
方才,似乎在柳月棠的眼里看到了和沈勖那日一样的光芒——是忧伤。
为什么?
他从小就很漂亮,比姑娘还漂亮,阿宝有时候还会打趣他,叫他柳姐姐。这张脸一如既往的漂亮,但那漂亮的五官里融合的不再是年少时女孩般的柔美,展露的是男子阳刚气息。
阿宝猛然意识到他们都长大了,柳月棠也不是几年前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想起他方才的行为和那个问题,心中十分愧疚。
以后在他面前还是收敛一点好了,免得他——误会。
阿宝不觉得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祸水,也不知他喜欢自己哪一点,但真的不希望两人因为这个而失去了十几年的友情。
看着她似乎有些紧张愧疚的模样,柳月棠微微一笑,低头收拾东西。
那个笑让她更加的局促不安,阿宝就看着他收拾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也不说话,也没说帮忙,她也知道柳月棠不会让她帮忙。
看他收拾的差不多了,嘴唇动了动:“那个……”
她说话的同时,柳月棠也开口了:“你……”
阿宝慌了,手心出汗,低着头,不敢看他。
看到她那样,柳月棠有点难受,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你先说。”
“那个…”阿宝硬着头皮问:“柳伯伯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他去珞公子那里了。”想起珞璃那个样子,柳月棠的神色又落下去了一些。
“他为什么不来医馆?”阿宝好奇道,“柳伯伯一人去的么?你怎么不去帮忙?”
柳月棠放下手上的东西,叹道:“他好像很讨厌我。”
“哈?”阿宝张大嘴,“竟还有讨厌你的,简直太太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
柳月棠摇头,他要是知道也不会因此而烦恼了。
“我觉得……”阿宝深思熟虑片刻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应该是嫉妒你。”
柳月棠失声道:“嫉妒我?”
阿宝点头:“你看啊,你俩长的像,却是两种完全的命运。你是受人喜爱的大夫,他是被人唾弃的——那个叫啥来着。你家庭幸福,身体健全,而他无亲无故,腿还……”阿宝也不忍说了,叹道:“他肯定感到不公平啊。”
柳月棠不解:“可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嫉妒我,他就能好受一点,生活就能变好么?”
阿宝耸耸肩,摇头。
不会,只会让生活更加的糟糕。
阿宝长舒一口气,在双腿上一拍,站起来道:“我去甜水巷找柳伯伯,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好。”
送走了阿宝,回到前厅,柳月棠发现所有人看到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个个都不明含义,高深莫测。
“你们,做甚这样看我?”柳月棠有些心虚,虽然自己什么都没做,但同时被所有人这样看着,任谁都不自在。
“大师兄……”说话的是照顾病人的小六,眨眨眼,“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勇猛的一面,”
“……”柳月棠一头雾水。
小六捶了他一拳:“别装了,刚才我和小七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柳月棠还是一头雾水。
“方才你在库房,对人姑娘做了……”小七挑挑眉,柳月棠差点心肌梗塞,豁然起身,又被两只手按了回去。
柳月棠:“我做了什么?”声音在发抖。
于是,小六小七重新演绎了当时的场景。
他们两人同时蹲完坑出来,看到了对面大师兄的背影,手里抓着一截白生生的手臂,从那肌肤的光泽来看,是真人的,而不是师傅做的骷髅,再从粗细的程度来看,铁定是个姑娘,可惜姑娘躲在柱子后面没有看清相貌。
慕大夫说,是阿宝没错了,因为阿宝特意来找大师兄,但与他出来的又是另一个人。
真是太过分了,作为当事人,柳月棠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们刚才的表演有夸大的成分。
当时距离是有那么一点点近,他又抓着阿宝的手,那样的姿势,那样的角度,很难不让人不误会。
“呵呵!”柳月棠干笑两声,正要解释,二师弟搭上了他的肩头,扬声道:“大家伙把礼钱准备好,说不定很快就要吃酒了。”
看着众人击掌庆贺的样子,柳月棠扶额摇头,心道:还是别解释了罢,反正……
或许不久之后,就是真了。
去的早不如去的巧,阿宝到甜水巷时,刚好遇见柳伯韫提着药箱出来。
“柳伯伯。”阿宝开心的冲他挥挥手。
柳伯伯眯起眼睛:“小兄弟,你哪位。”
“……”
“我是阿宝,样子变了,声音总能听出来罢。”
“哦哦。”柳伯韫没有太大的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哦了便向前走,“走罢,去桐花街。”
阿宝回头看了看:“珞公子怎么样了?”
柳伯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他娘一个性子。”
犟的要命。
阿宝似乎抓住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信息:“柳伯伯认识珞公子的娘?”
柳伯韫又叹一口气:“何止是认识啊,我们曾经是最好最好的……”
“恋人?”
柳伯韫苦笑,一声长叹道尽沧桑与无奈:“是我辜负了她。”
哦?
看柳月棠的样子就知柳伯伯年少时应该也是一个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人,走到哪儿迷倒哪儿,珞公子的娘肯定是他的爱慕者之一,两人肯定有过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誓言,后来因为多种原因导致两人不能厮守,如牛郎织女那般遥遥相望。
那是一个爱而不得,棒打鸳鸯的悲情故事,阿宝决定不再提及他的伤心事,转移了话题,毕竟去看阿勖才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
“柳伯伯,一会儿呢,你先去给沈琮看病,把他拖住,我趁机去看阿勖……”
柳伯韫心不在焉的点头:“知道,知道。”
阿宝对天发誓,她一点也不想踏入沈琮的房间,她从来也不知男人的房间,也可以那么的——风情万种。
对,这个词其实很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