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曾许下这样的承诺，可随着自己记忆的消失，这个承诺也忘的一干二净。
还是义无反顾……
不，这不是我的错。
阿宝咬着牙关，捏紧拳头。
那个混蛋。
冥王强打着精神去布庄处理后续事务，回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其实也不是那么忙，只是阿宝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不想看到自己，他不敢面对她。
但不能一走了之，不然她没法解释沈勖为何突然失踪，出了这么大的事，对夫人竟不闻不问。
心情愈加的沉重。
白桃告诉他，夫人午饭晚饭的都没吃，柳公子过来给她看病，她也不见。
沉重的心变的担忧起来。
手放在门上，竟有些忐忑不安，默默的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淡淡亲切的微笑，轻轻推开房门，阿宝坐在桌子旁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让他一愣。
“我都知道了。”
冥王还愣着：“知道什么？”
阿宝深吸一口气：“我猜测过你是什么妖怪变的，或是别的鬼魂附身。”神色一重，“却不曾想你是冥王殿下。”
“你如何想起来的？”
冥王也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一点也不惊喜呢。
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除了陆判没人有这个本事。
顿时脸色也不好看。
“我早该相信自己的判断，你除了这张脸没有一点像阿勖，阿勖才不会去逛青楼。”
阿宝厌恶的别过头去。
那次去枫叶林遇见了沈勖的同期试子陈荣，他在沈勖生病期间来看过，虽人有些高傲，但本性不坏，所以陈荣叫他去，他便去了。
陈荣当时惊讶的嘴都合不上。客气客气罢了，还真来了，不觉得有辱斯文么？
每个人都有姑娘陪，唯独他没要，本想打个招呼就走，后来大家又玩起了飞花令，很久没有玩过了，因而回去的晚了一些。
他并没有指望有望给他瞒住，相反希望他告诉阿宝，他说没说冥王不知道，反正阿宝当时没问他，只是态度有些奇怪，后来莫名其妙的来了一个道士，她还撒谎说最近总睡不好，请道士来看是不是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开始怀疑他不是沈勖，宁愿怀疑不是本人，也不愿意相信是沈勖变了。
“皮囊而已，外表是谁我并不在乎。”
“所以你也不在乎卢音音的外表是谁，只要灵魂还是那一个，对么？”
冥王轻叹：“以前我会这样想，但现在不会了，你是你，她是她。”
“我讨厌卢音音。”
“……”
“我根本不是她。”
“我知道，你不是卢音音，你是卢晴文，小名叫阿宝，贪财好吃特别勤快善良。”见她别扭的神情，冥王心情轻松起来，笑道：“还是我的美娇娘。”
“我是沈勖的娘子。”阿宝挑眉，“你是沈勖么？”
冥王点头：“我是沈勖娘子的夫君。”
阿宝怒了：“你为了得到我，竟然做这样的事，亏你是神仙，你违背了天规，人道主义，该被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冥王笑而不语，只有自己知道内心的难受。
这样做的后果他不知道么？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比任何刑罚都要残忍。
阿宝指着那幅画道：“那画中之人到底是谁，给我说清楚。”
冥王道：“你。”
“别想骗我。你拿出去问问，看有谁说画里人是我。”一滴不争气的泪溢出眼眶，冥王想伸手去擦，阿宝偏头躲过，仰起头给收了回去。
“真的就是你，你温柔的时候，就这般模样，只是你很少有温柔的时候。”冥王叹道。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喜欢凶巴巴的，不凶还不自在了。
“可你终究爱的是她，不是我。”阿宝笑容悲伤苦涩，“若这副躯壳里没有她的灵魂，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只蝼蚁，你是不是都不会看我一眼，如同对待他们那般对待我？”
冥王没有说话，但阿宝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走罢，回你的地府去，随便哪里都可以。”
冥王：“呵呵。”
阿宝：“……”
“你要休了我？”
“是，我要休了你。”
冥王悠然道：“既如此。那也是你走。不管怎样在别人眼里我就是沈勖，娘子移情别恋不要他了，多金帅气，如今又是单身的我不知让多少姑娘牵肠挂肚，垂涎三尺。”
“……”
“你爱我么？”阿宝问。
冥王点头。
“若是阿宝和卢音音同时站在你面前，你选谁？”
冥王道：“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阿宝冷笑：“不是说她是她，我是我么？”
冥王撑着额头，感觉有些头疼。
“我若不是她的转世，你会爱我么？”
“不会。”冥王干脆答道。
就如她方才所说，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何来的爱？
阿宝微微一笑，并没有多难受，心情十分的平静：“那你猜，我爱你么？”
“我猜，你现在对我是又爱又恨。”
阿宝久久凝望着他：“不，我不爱你也不恨你。我爱的是阿勖，你若不是这个模样，我不会与你成亲。”
眼底的惊喜如光在闪烁，虽然很快又消失了，仿佛从不曾出现一般，却没有躲过阿宝的眼睛，她冷笑一声。
冥王道：“与你朝夕相伴的是我，同床共枕的亦是我，虽表象看起来是他，其实心底还是我，你早就看出来了，假装不知道，叫的也都是他的名字，其实你一直是喜欢他的，对么？”
“没错。”
“即便知道不是他，但每次在床上的时候你不是很享受么？”冥王的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你爱他？还不如你的身体诚实，虚伪的女人。”
阿宝的脸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着牙恨声道：“你这么尖酸刻薄，卢音音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爱。”
多疑善妒，无情自私，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爱，更不值得被爱。
冥王眯起眼睛道：“你上辈子瞎，这辈子还瞎。”
“谁让你变成阿勖的样子来欺骗我？”阿宝吼道。
“我若不变成他，你就会死。”
阿宝吼道：“那就让我死好了，你是管死人的，做什么救世主。”
摔门而去。
冥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已在尽力弥补了，但你这样，于我而言，公平吗？”
阿宝不想回来，被娘和爹撵回来的。在门口，又见到了“沈勖”。
她以为以他的个性，又要玩失踪，并且再也不出现，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或许会在地府见上一面，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冥王殿下，而她是众多等待轮回入世的魂魄之一，他愿意就吝啬的看一眼，不愿意不高兴，或许还会公报私仇，赏她一只臭虫当也是极有可能的。
没想到人在，还露出跟昨日没区别的表情，上来就关心她，笑的春风荡漾，阿宝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是要演一出夫妻琴瑟和鸣的戏来么？阿宝才不会配合他，冷着脸，直接走进屋，关上了门。
白桃端着菜，都忘了放下去：“夫人这是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酒楼出事了？”
冥王坦然的坐下，拿起筷子吃饭，白桃和绿儿惊讶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一般。
白桃结结巴巴道：“不，不叫夫人，来吃饭么？”
空档间，冥王抬头微微一笑：“待会儿我去喂她。”
白桃：“……哦。”
怎么觉得这个笑不怀好意呢？
她上了锁，但对冥王来说没用，在他面前这道门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
周围没有人，他直接穿门而入。
“我给你……”
“闭嘴，不要跟我说话。”
冥王放下盘子，幽幽道：“你现在脾气可真大，越来越大，我好害怕你打我。”
此时此刻，阿宝真的很想打他一顿，咬着牙道：“不要顶着阿勖的脸说那样的话。”
“原来你喜欢我以前的样子。”音落，冥王变回了以前的模样，笑意满满的望着她：“是不是比他好看？”
阿宝扭过头去：“我不想看到这张脸。”
冥王拉下脸了：“那你想看谁的脸？柏义申？”
虽然是前世的事，但柏义申和卢音音的过往也感动了阿宝，那是她期望的爱情，想起柏义申对卢音音的呵护与理解，想起他最后的结局，不知不觉流下了泪。
口口声声说爱，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你果然因为这件事恨我。”
“对，我恨你，讨厌你，请你出去。”
房间里的温度陡然下降，冥王的脸像一块冷峻的岩石，衣袂头发在身后飞扬，一步一步的迈向阿宝。
她很害怕，却不在面上表现出来，捏着拳头，直视着他。
“你让我去哪儿啊？”他轻轻抱住她。
一声轻叹让阿宝破防，很没出息的又哭了。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啊。”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走。”冥王在颈肩蹭了蹭，“这里是我家，家里有我娘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今生就赖上你了。”
阿宝哭着说：“我是不是欠你的啊？”
“是我欠你的。我知道错了，不要赶我走。阿宝，我爱你，是你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爱。我的确也是因为你是她的转世才注意到你。”
说到这里，阿宝气愤的挣扎，他却收紧了手臂。
“这其实就是我们的缘分，所以你不要恨她。恨就恨我在你六岁那年就喜欢上你了。”
“放屁。谁会喜欢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因为我是她的转世。”
冥王笑了笑：“我以前总把你当做她，想把你变成她，后来我才明白你不是她，你们是两个人。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赶我走。你不是问我一个人孤不孤单么？”
冥王把她扳过来，深深叹道：“很孤独，阿宝，我很孤独，和她在一起我也有那种感觉，但和你就没有，我在人间这么久，只有你让我真正感觉快乐。”
阿宝彻底放声大哭。
冥王把人拥进怀里安慰：“乖，不要哭这么大声，不然他们以为我欺负你了。”
“难道不是么？”阿宝恶狠狠道：“你就不该欺骗我。”
“并非如此，前尘往事与你本就没有关系，你不该知道的。”又叹了一口气：被骗的又何止你一个？”
但冥王此刻明白了陆判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感激他的。
阿宝问了卢音音没有问的那个问题。
“当时你为什么找不到她？”
神仙找神仙只需法术感应便可，若要找凡人需得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否则跟凡人找凡人没什么区别。
卢音音的东西全部被收走，也没送给他一个贴身之物，满城都是血腥气，根本无法辨认，头一次觉得疆土那样大的可怕，即便是神仙也只是沧海中小小的一粟，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无能为力。
阿宝扁着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冥王故作为难道：“哎，你总是认错这么快，我想惩罚都找不到借口。”
“要罚也是我罚你啊，混蛋。”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挺混蛋的，冥王真情道：“你说，罚我天天下我也认了。”
阿宝懒得理会他不正经的玩笑话，正色道：“我罚你，以后不准对我有任何隐瞒，也不准再抹去我的记忆了，不管好的坏的都是属于我的。最重要的是不准离开我半步。”
“好，都答应你。”
音落，屋里响起陆判的声音：“殿下，他们来了。”接着人也出现了，像一颗夜明珠似的，阿宝很没出息的怔怔的看着那张侧脸，觉得他跟一个人有点像。
“我该走了。”冥王道。
阿宝蓦地心慌：“什么，不是刚刚才答应我不准离开半步的么？”
冥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做了坏事，弄死那么多人，自然要承担后果，五雷轰顶，死无全尸什么的。”
阿宝脸色惨白：“真的么？”
“傻瓜，骗你的。”冥王笑了笑，搓了搓脸蛋，看到有了一丝丝血色才放开。
“不用担心，只是给个说法而已，我很快就会回来，玉帝老儿奈何不了我，本殿也是有功勋在身的。”
“判官大人，他说的是真的么？”阿宝不相信，看向陆判。
陆判轻轻点头：“请相信殿下。”
“等我回来。”离开前冥王这样说。
回到地府，冥王幽幽道：“之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且要保护好她，别让她知道了。”
陆判眉心微蹙：“殿下……”
冥王摆摆手，随着前来的天将消失，只有声音还在：“明日就把人放出来，免得她担心。”
那一夜，阿宝辗转难眠。
说法，什么说法？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才会更加的恐惧。
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一场不愿提及的噩梦，一说起来就能想到业火焚烧，灵魂被撕碎的痛苦，她也曾是那样认为的，世上怎么会有那样可怕的存在。
后来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他爱她，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想保护她而已。
要知道卢音音是活着的时候被开膛破肚的，那种痛她在回忆时也能感同身受，当时的他若是知道，可能比现在还疯狂。
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仅此，而已。
提心吊胆的等了一晚上，阿宝迷迷糊糊的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含着笑，披着朝霞站在门口，当真是霞光万丈，神仙下凡。
阿宝掀开被子，赤着脚飞奔到他的怀中。
这一次，他终于信守承诺的让她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