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货物把车装的很满，没有两人能坐的地方，若是坐在货物上，会把老伴腌渍的糖枣压坏。
李老头是个心软的人，不忍心置之不理，当即卸下两袋货物，又重新整理了一番，终于腾出可供两人蹲的位置。
宋文杰看着地上的货物道：“老人家这两袋货物怎么办？”
李老头挥手：“不要了，装不下。”
宋文杰惊道：“怎能就抛弃了？这可是您辛辛苦苦种来的，还指望它换钱，小生不能这般自私。再者，浪费粮食亦会遭天谴。”说着就要下来。
李老头按住他的肩，道：“我不知道吗？可有啥办法，装了它们就装不了你们，我老头子少了这两袋货物饿不死，你娘子的病情再拖，可就难说了。”
宋文杰热泪盈眶，颤声道：“多谢。”
他们这一路来遇到过两个商队，几个赶着马车的农人，可都因为南萍儿咳的太厉害了，担心是什么传染病，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宋文杰心叹世态炎凉，人情淡薄，恐再难遇见一个好人。
李老头的所作所为让他为之前的想法感到惭愧。这份恩情，当牛做马亦还不清。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向他们走过来，天寒地冻，他却穿着单薄，五官硬朗，长着一双豹眼，头上裹着黑色布巾，停在三人面前。南萍儿怯怯的看了一眼，紧紧抓住宋郎的手，咳嗽都不敢了。
李老头与他对视。对方先开口了，中气十足。
“老大爷，你心底真好，菩萨心肠也不过如此。这两袋货物我要了，接着。”卸下腰间的钱袋，抛给李老头，拎起两麻袋比拎鸡还轻松，大步离去。
李老头打开钱袋，忙喊：“这太多了。”那人恍若未闻，走的极快，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不见了他的身影。
李老头喃喃道：“莫非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
宋文杰对着南萍儿耳语：“萍儿，很快我们就能到京城看大夫，你的病就能好了。”
南萍儿依偎着她，嘴角噙着浅笑，嗯了一声。
时辰不早了，李老头嘱咐车上的两人坐稳，扬鞭抽在骡子身上，骡子从来没有被他打过，跳起来叫了两声，回头瞪着李老头，似乎在质问他。
干啥抽我？有话不能说，非得动手。
李老头道：“跑快点，人命关天。”
骡子并无灵性，只是跟他在一起久了看的懂眼色，刨了刨蹄子，张大嘴狠狠地啃下一口青草，边嚼边嘚嘚跑了起来。
不多时，身后传来宋文杰被抖散的声音：“多谢大爷～辛苦了～驴兄～”
骡子不满的叫了一声，李老头大笑：“它爹是驴。”
天色无变化，看不出什么时辰了，约摸将近两刻钟，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宣正门。守城门的官兵查看了三人的过所，便放他们进去了。李老头要去东市，那边有个刘氏医馆，又稍了两人一段。
宋文杰再三作揖感谢，拿出十文钱欲付车费，被李老头拒绝了，让他赶紧带着娘子去看病，又看到他脚上的鞋，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双新棉布鞋给他，还塞了几个核桃，在宋文杰长篇大论的道谢前，驾车嘚嘚的跑远了。
李老头把瓜子花生核桃送到订货的店内，对方给他一吊铜钱，城内不能赶牲畜，李老头把骡子捆在店家后院里，支付了二十文铜钱，说把剩下的糖枣卖完了回来取，请他帮忙照看一阵儿。
集市摊贩云集，叫卖声此起彼伏，五湖四海的商人都有，比别的城市热闹繁华的多。偶尔看见几个奇装异服的大胡子商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在身材矮小的中原人中极为惹眼。李老头很少见到来自西域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对方对他好奇的目光报以善意的笑，顺带推销自己的商品，商品也是奇形怪状的，大多数是兽骨做的，看起来就瘆人，不知有什么用。
李老头心说：番邦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野蛮可怕嘛。
李老头拉着板车，好容易踩在菜市口寻的一处空位，麻利的摆出货物，一边就着凉掉的开水吃韭菜饼，一边叫卖。
巳时一刻，集市上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小贩们纷纷低头，叫卖声都低了许多，仿佛怕来人看到自己。
那人走的踢踢踏踏，面上写着“本大爷不好惹，你们都小心着点”，浑身散发着令人反感的气息，他自己却趾高气昂，好不得意。身边跟着两人，右边那人手里捧着瓜子，他一路都在磕瓜子，瓜子皮随地乱吐，碰见容貌俏丽的年轻姑娘总要拦住调笑一番，周围的人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
“来了，狗日的又来了……”一卖菜的小贩对着旁边卖鸡蛋的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