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紧紧抓着他：“月棠，月棠……”
你认得我，太好了。
柳月棠关切道：“你为何哭的这么伤心，是担心她么？”
阿宝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又点头。
“虽说目前情况不容乐观，但晴柔心地善良，上天一定会保佑她的，你别担心，上天不保佑，还有我爹呢。”柳月棠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微煦的笑意：“我爹会保她们母子平安的。”
阿宝哭的更加厉害，泪水打湿了肩头，柳月棠轻叹一声，不忍推开，轻轻拍拍颤抖不止的脊背。
“好了，不哭了。”柳月棠从衣袖拿出一方丝帕给她擦泪水，“眼睛都肿了。”
“你快告诉他们，我是谁。”
柳月棠手顿住了，刚要问出心中疑惑，卢大勇粗鲁的将人拽走，吼道：“你怎么还在，给我滚出去。”
连拖带推，推出院门外，那双眸子里卑微的祈求仿佛一根针刺进柳月棠的心，眼里带着悲悯，那一点悲悯却彻底熄灭了阿宝心中微弱的光芒。
他惊诧道：“为何要将她赶出去，那位姑娘不是你们的朋友么？”
卢大勇愤愤道：“不认识，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姐姐就是被她吓的……”
“什么？”柳月棠皱起了眉头，“你为何要吓晴柔，太过分了。”没有丝毫的犹豫，气愤的转过头，不再看她一眼。
门闩落下时的那一声闷响，胸腔里的跳动似乎也在那一刻停止。
轰隆隆，一声惊雷响破天际，一道闪电似要将天空撕裂，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来，很疼，阿宝站立原地，不躲不避，呆滞望着那扇微微发黑的木门。
为什么，我最爱的人啊，为什么你们都不记得我了？
忽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声，传入心间：“阿宝别哭，我记得你，我永远都记得你。”
这个声音……
“阿勖！”阿宝大喊，猛地回头，在雨幕里寻找说话的那个人，“是你么，阿勖，你在哪里？”
“阿宝，我记得你，我永远都记得……”
随着声音的响起，一团虚虚的白影突然闪现，仿佛是千万片碎片费力拼凑而成的，在雨中艰难的维持着人形。
雨太大，他太薄弱，阿宝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声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定是阿勖，阿宝向着白影跑去。
白影面带着微笑，伸出双手，似乎想将她拥抱入怀，忽然如烛火似的闪闪烁烁，最后消失不见了。
阿宝怔怔的看着前方，无边的寒意传遍全身，牙齿都在格格作响，一把熟悉的黑伞，伞上朵朵似血的红梅，在雨中绽放的触目惊心。
阿宝踉跄后退。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见他会怕成这样。
“你现在明白了？”冥王冷峻的脸从伞下露出来，清冽声音在这雨里更加森寒，“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中，你的曾经对你来说是一场虚幻，跟我走罢。”
阿宝摇头：“不，阿勖还记得我，我刚刚听见他说话了。”
冥王又是一声叹息：“他才是真正不存在的。”
“什么意思？”
冥王走到她跟前：“沈勖早就死了。”
“不可能。”阿宝大吼：“我不会相信你。你说没人记得我，阿勖偏就记得，你说他死了，那他一定还活着。”
一路奔跑，跌倒无数次，爬起来接着跑，什么也阻挡不了她的脚步，终于跑到桐花街，跑到那扇朱红的门前，两盏白灯笼在风雨中翻飞。
白灯笼上一个硕大的奠字若隐若现，阿宝大力的拍着门，声嘶力竭的喊：“开门开门，快给我开门。”
稀里哗啦的雨声掩盖了一些别的声音，有福经过垂花门时隐隐听见砰砰的声音，像催命索魂似的，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看到一个女子淋的像个落汤鸡，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股裹挟着冰雨的腥风吹来，有福打了个冷战。
颤悠悠的问：“姑娘，你找谁？”
“谁死了？”
有福抖了抖，莫名其妙的问：“什么谁死了？”
阿宝推开门，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拖出来，质问：“谁死了，是不是，阿勖……”
浑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空，声音弱到自己都听不见，手也垂了下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胸腔里如负伤的野兽一般低声呜咽。
有福更加莫名其妙了：“你说什么，没人死啊。”
“那，门口的白灯笼……”阿宝指向屋檐，有福顺着颤抖的手指看去，两盏红灯笼轻轻晃动，金色的沈字随之转来转去。
“你是疯子罢，哪来的白灯笼。”有福推了她一把，“走开走开，跑到别人家来说死啊死的，晦气。”
阿宝撑着门，急道：“那，阿勖他……”
“阿勖是谁？”有福皱眉道。
轰，又是一声惊雷，有福看着亮眼的闪电，龇了龇牙，推开她，不耐烦的说道：“你找错地方了。”关上了门。
阿宝摇摇晃晃，不停的喃喃道：“没有阿勖，没有阿勖，怎么可能，不可能，阿勖存在的，他存在的。”
又冲上去砰砰的砸门：“开门开门，让我看看他。”
那团虚虚的白影又出现了，比之前更加薄弱，虚虚的握住阿宝的手腕。
“阿宝，别敲了……”
“阿勖？”阿宝看着面前的白影，密密麻麻的雨点从他身体里穿过，砸散又凝聚，一次比一次薄弱透明。怔怔道，“你怎么是这样，你怎么了……”
不管试多少次，都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为什么我碰不到你？”
“因为他只是一缕魂。”是冥王的声音，撑着伞，缓缓而来。
白影点头道：“不过你放心，我并未真正死去，我只是睡了。”手放在心口，垂眸道：“那日大哥被斩，我的身体心脉尽断，吐血身亡，我耗尽了所有的灵力才将心脉修复，所以我还活着，但我太虚弱了，连睁眼都做不到，不过上次你来看我，我感应到了，我醒了一次，可惜没有看到你。”
白影虚虚的抚摸阿宝的面颊：“你放心，我一定会醒过来的，不用太久。”
阿宝哽咽着点头：“我会等你的。”
冥王嗤道：“你这小魂，本殿助你恢复一点灵力却用在这样的事上。”
白影愣道：“是你？”
阿宝翻墙那日，冥王去看了沈勖，渡了一些法术进去，枕头下发出淡淡金光，嗡的一声如同蜂鸣，若他只是心脉受损这些法力足以修复，应能立刻醒来，但沈勖没有醒来，那些法力被他吸收后，依旧沉睡着。
冥王看着那块玉，三条黑线，又透过身体看到了沈勖的魂，丹田中蜷缩成一个小小的人形，散发出微弱通透的蓝光。
那样纯粹的灵魂原来来自这里。
冥王又嗤道：“否则以你自己的能力一百年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
“你为何要这样做？”
冥王挑起眉：“当然不是为了你。”
白影看着阿宝：“你若真爱她，不应该这样对她，爱不是占有，是祝福是成全，只要她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冥王不悦道：“本殿之事，与你无关。”
手一挥，白影被一股力量击中，那力量很轻柔，他却砸在墙上，没有发出让人头皮战栗的碰撞声，直接穿过了墙壁，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啊！”阿宝惊声尖叫，冲到墙壁上，又拍又打：“阿勖去了哪里，他去了哪里？”
“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了。”
“你杀了他？”阿宝不相信，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她脸色惨白的吓人，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浑身筛糠似的颤抖，寒冷恐惧愤怒夹杂在一起，汇成浓浓的恨意。
手指一松，黑伞向后飞去，飞入雨中，不停的翻飞。
冥王抓着疯狂了般的人儿，沉声道：“沈勖早就死了，他根本不是一个人，连一缕魂都算不上。”
冥王的眸子，时而金色时而湛蓝，不停的变换，阿宝被他吓傻了，目光呆滞，忽然觉得他好陌生——不对，自己从来也没有看清楚过，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不想知道了。
阿宝轻轻拂开他的手，坚定道：“他说了他会醒来，我要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说着蹲了下去，缩在墙与柱子的中间，双腿贴紧身体，双手抱住双腿，怔怔的看着面前，一动不动。
口中喃喃：“他说了他会醒的，阿勖不会骗我，他说了，他说了……”
冥王看着怀中蛾眉紧蹙，小手时不时抽搐两下的人儿，长叹一声，无限惆怅：“到底还是本殿输了。”
既如此，便成全你二人罢。
瓢泼似的雨无声无歇，天地间只剩一片孤寂的灰蒙，阿宝靠着柱子，眼皮一睁一闭，意识如同雨幕中的万物一般模糊不清，就那样靠着柱子睡了。
入骨的寒意逐渐褪去，被一股馨香的温暖团团包围，那馨香似乎是桂花和月季的味道。面颊温暖湿润，而后手被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握着，轻轻摩挲。
这熟悉的触感……阿宝一阵战栗，那手将她握的更紧，轻轻拍了拍，又掖掖被角。
伴随着一声叹息，床边一轻。
你要走了么？不，不要走。阿宝无声的大喊，被窝里的手指猛地蜷缩，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眼睛，颤颤的喘了一口大气。
两只蝴蝶在藕粉色的烟雾里轻轻晃动。
蝴蝶？
灰绿色的，身上的彩石闪亮夺目，跟公子送给自己的那对蝴蝶一模一样。
阿宝眨了眨眼，你们又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