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唔了一声,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柳月棠神仙杰作似的笑脸。
“月棠?怎么是你?”
“为何这般惊讶?”柳月棠怔了怔,苦笑:“除了我还能有谁?”
头昏昏沉沉的,阿宝撑着脑袋,又趴了下去:“我竟然睡着了,睡了多久?”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这样的睡姿不出所料腿又麻了,手也微麻,她便趴着不动,揉揉眼睛,床上空无一人,猛地坐直了身体,看向柳月棠:“月儿呢?”
“她爹赶回来,刚把她接回家了。”
阿宝掩嘴哈欠:“什么时辰了?柳伯伯还没有回来了么?”
“嗯,戌时快结束了。”柳月棠忍着胃里的不适,柔声道:“头疼的厉害么,我给你揉揉?”
阿宝轻轻摇头:“不用了,趴一会儿就好。”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最近都没怎么睡好,方才是睡的最香的,可惜时间太短了。”
柳月棠望着她眼睑下方的青黑色晕印道:“再忙生意也得顾身体啊,看你最近憔悴的,等会我给你配两副药……”一听药这个字,阿宝的眼睛都在发出拒绝的光芒,柳月棠笑着解释:“不是吃的,外用,熬好后趁热将棉帕打湿,敷在眼睛上,每日一刻钟,对于眼部消肿祛乌有很好的疗效。”
阿宝双眼弯弯:“谢谢你。”
柳月棠微微皱眉:“你饿了没有?”
虽说都吃了两顿了,但心情不佳,吃的都不多,便点了点头:“有一点,我们出去吃罢。”
“就在家,我不想出去。”柳月棠撑着床沿起身,嘴唇有些泛白:“我们去厨房看看有些什么,简单做一点。”
阿宝动了动腿,拧着眉,心里哀嚎了一声:“等等,我的脚麻了。”
柳月棠随即蹲下:“我背你。”
“不用了,等一下下就好了。”
柳月棠神情严肃:“不行,一下下也等不了,我快要饿死了,我已经五六个时辰没吃了,要是等了,待会我晕了,背我的就是你,你背的动么?”
“你还没吃晚饭?”阿宝心疼道,“怎么不早说?”
柳月棠微笑:“现在也不迟啊,上来。”
阿宝趴在他的背上,眼角的泪滴入柳月棠的脖颈间,心头一阵颤动,柳月棠回首道:“你心疼我,我真高兴。”
阿宝瓮声道:“你会怪柳伯伯么?”
“还好,我爹其实从来不在意节日生辰之类的,元日新年团圆节,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若不是那年你给我吃了月饼,我还真不知道有节日的存在。”柳月棠舒心一笑:“其实我也不在乎的,不过今年因为有你,我便觉得团圆节原来真的很有意义。”
低头轻嗅手背:“阿宝,谢谢你。”
阿宝愤愤道:“那他还去陪珞公子,我在街上看……”
“什么?”柳月棠起身刚要迈步,又顿了顿,“你在街上看到了什么?”
“驾驾~”阿宝突然像个孩子似的,俏皮道:“为了感谢你,等会儿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柳月棠道:“有什么便吃什么罢,我真的是饿的不行了。”胃里的难受他已无法用言语形容,腿软的打颤,脚步飘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
走至门口,阿宝拍着他的肩,双腿晃来晃去:“快放我下来,腿不麻了。”
“别动啊,一会儿掉下去了。”跨过门槛,柳月棠停下,喘了口气:“不行,要有始有终,还差几步就到了,岂能半途而废。”
虽这样说着,其实手臂早已酸软无力,稍一松力阿宝便从背上掉了下去,她的双手还攀着柳月棠的肩膀,落下去时自己晃了晃,把他也带了个踉跄。
“还逞能?”阿宝嗔怪道:“要是你饿晕了,我可不会背你,我拿针把你扎醒。”
柳月棠单手撑墙,似笑非笑:“那你得先跟我好好学学,万一把我扎死了怎办?”
放在门上的手抖了抖,阿宝缓缓转过头去,眼里的目光森冷的让柳月棠有霎那的心惊,她一字一句道:“柳月棠,你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柳月棠忙道:“好好,我不会死,我要活一万年,跟个老王八似的长寿。”
“……”他一脸严肃,阿宝气着气着扑哧一声笑了,她一笑柳月棠也露出舒心的笑容。
“卢大厨,行行好。快些弄点吃的罢,吾的小命都在你手里捏着呢。”
一推开门,阿宝先惊呼:“哇,你家厨房好大啊。”
柳月棠谦虚道:“还行罢,也就比你家大一点。”
阿宝咬牙切齿的说道:“岂止是大一点,至少有我家厨房三个那么大。”
柳月棠道:“当然,管着十几人的饭呢。萱草堂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夜,厨房也要有人守着,值夜的大夫和病人若是饿了,想吃什么,保证随时都有。”
阿宝歪着头道:“饭好吃么?”
柳月棠意味深长一笑:“以前我觉得还不错,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阿宝先是欣赏了一番,觉着以后自己的酒楼至少也要这样的规模。锅里有剩饭,筐里有鸡蛋青菜土豆莴苣等,阿宝就着剩饭炒了两盘蛋炒饭,一小锅三鲜小菜汤和一盘土豆丝。
她对自己的厨艺不是特别自信,觉得土豆丝切的不够细,炒的过久了,不够脆还有点糊,柳月棠已经被饭的味道勾引的神魂颠倒了,管它细不细脆不脆,是吃的就行,先偷偷的尝了好几口,一个劲儿的夸又香又好吃,夸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阿宝吃的快,吃的很认真,很快就吃的干干净净,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懊恼,对面的人低头浅笑。
再看柳月棠的吃相,是那么的优雅美观,挑起那么屈指可数的几粒米,细细嚼慢慢咽轻轻吞,无声无息,完全感觉不到身边有个人在吃饭。
阿宝托着腮,叹道:“等你吃完,天都亮了。”
柳月棠正色道:“难得吃你做的饭,舍不得吃太快,得细细咀嚼,方能吃出你的心意。”
阿宝白了他一眼:“以后我开酒楼了,你天天都来,吃到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柳月棠幽怨道:“确定不只是想赚我的钱?”
阿宝得意的抬起下巴:“那肯定是,你的钱最好赚,不要才不要。”
柳月棠笑了笑,不再说话专心吃饭,阿宝笑眯眯的看看他,但他脸皮薄,没看几眼脸便红了,吃的更慢,阿宝便去看天,看月亮,看时不时飞腾过去的黑影,猜猜是什么鸟,想想沈勖,又想想那个人……
唉!
柳月棠把碗端进厨房放着便不管了,明天会有人来洗,阿宝对他说道:“我该回去了,你也累了,稍后就休息罢,不用送我。”
柳月棠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的光比月亮还闪:“今晚最重要的事还没做呢。”
阿宝诧异道:“饭都吃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月棠抬头,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似乎下一刻就要乘云飞升。
“月亮这么美,若无人欣赏,岂不是辜负了它的美意?”
院里种有几株矮小的丹桂,另一股味道却完全掩盖了桂香,是酒,不知哪里飘来的,酒香随风飘来,犹如薄纱拂面,清凉微熏的感觉撩人心房。那醉人的味道光是闻着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缓缓托起,灵魂已在空中轻盈的舞蹈。
阿宝道:“光有月亮怎么够,还要有酒,才够尽兴,可惜没有月饼了。”
柳月棠双目闪闪,声音微微颤抖:“有的,今日一早便有许多人送来,各种口味的都有,我分了一部分给师弟们,留下了几块你爱吃的。稍等片刻,我去拿。”
月饼是知味轩做的,精致大气,味道定然是比阿宝做的还好,可惜刚吃了饭,便只小小的尝了一口。
酒是清雅的桂花酿,和桃花雪一样凉,阿宝喝了一口,五脏六腑都乱颤了一阵。
庭中央有颗茂密的榆树,月亮移了位,恰好在树的上方,从树桠间看去,似支离破碎了一般,阿宝指着屋顶:“我要去上面,上面看月亮会更大更美,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柳月棠脸色绯红,不知是喝了酒异常兴奋还是不想扫了她的兴,忙答应:“好。”便扛来一架长梯,架在最高的楼的墙下。
抬头看了看,柔声道:“屋顶滑,我先上去,你再上来,这样安全一点。”
阿宝嫣然一笑:“好,你小心点。”
烈酒壮鸡胆,攀着梯子,两三下就爬了上去,屋顶是红色的琉璃瓦,月光下泛出暖红的清光,回头一看,月亮如一面硕大明亮的玉盘,近在眼前,月宫仿佛也隐隐可见,内心一阵儿悸动,咧嘴冲阿宝挥挥手。
站上屋顶,立于边缘,开阔的视野,整个十安县乃至澧江的风景尽收眼底,灯火绵延百里,所见之处一片欢腾,他从来没见过这般壮观的景色,内心又一阵儿悸动,有点想放声高歌一曲。
“我也上来啦。”阿宝兴奋道,爬了两级,想起没有拿酒,又跳下去拿酒,回身看到惊掉下巴的一幕。
柳月棠不知怎么下来了,还被一位白衣公子——非常奇怪的装扮的白衣公子给搂着,阿宝从来不知道他的腰那么好,竟能弯到那种程度,白衣公子还在下倾,即使被头发遮住了侧脸,阿宝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轻浮气息。
那样的姿势看的阿宝脸红心跳,手微微颤抖。
白衣公子勾唇一笑:“美人,没事跑屋顶去做甚,不知危险?”
柳月棠惊魂未定,任由他抬着自己的下巴,指尖轻轻摩挲,他敢保证自己上去的时候房顶空无一人,连一片落叶都没有,他是何时出现的,如何能做到无声无息,难道是传说中的绝世武林高手?
“方才是你么?”
柳月棠正要转身往上走时,感觉有谁顶了自己一下,重心猛地后仰,倒下去之前,看到了一张美的他无法形容的脸,迷离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嘴成圆形,然后他就不见了,再然后他在自己坠地前搂住了自己,再然后他拉着自己的手……
阿宝踏步上前,气冲冲道:“我说你们,可以分开了。”肩膀顶着柳月棠的后背,把他支棱起来,又用力推了白衣公子一把,迫使两人分开。
柳月棠的脸吓白了,这阵又红了,侧过身去,托托腰。
唔,有点酸。
不动声色的扭了两下。
阿宝不满道:“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了去屋顶看月亮的么?”
柳月棠心有余悸,红脸又惨白:“我不小心掉下来了。”
“什么?”阿宝看了看屋顶,又看看他,突然心狂跳,紧张的磕巴了:“掉下来的,那你,有没有受伤啊?”
柳月棠摇头:“没有,他接住了我。”
“唔,大概是被我撞到了。”白衣公子靠着墙,低着头,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说话亦是有气无力。
虽然此人是始作俑者,但柳月棠依旧客气的拱拱手:“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此人着装怪异,来历不明,阿宝有些发怵,但为了替柳月棠出气,仍然拉着脸呵斥:“喂,你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撞他,知不知道掉下来会死的,不死也要残废,你赔的起么?”
“陪?陪什么?”白衣人猛地转头,眼神依旧迷离,阿宝愣了愣,惊呼:“谢公子?”有点不敢相信,上前仔细看了看,可以确认就是谢公子。
“宝宝?”白无常眯起桃花眼,踉跄到她面前,秋千似的摇摇晃晃:“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好久不见,你想我了没有?”
但究竟是哪个谢公子,阿宝也说不准,若说是谢小白的爹,那也太奇怪了,九年过去了他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不过,这些年来阎公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但他眼里的沉稳,身上浓浓的沧桑气息能给人感觉他的实际年龄其实不小,不过谢公子就不一样,还是那般嬉皮笑脸,像个小孩子似的。
阿宝便默认为他是谢小白。不得不说,两父子真是一模一样啊,完全看不出来不一样的痕迹。
柳月棠对阿宝耳语:“你认识?”
阿宝点头:“他爹是阎公子的朋友,见过一次,就是我被拐卖那一次。”柳月棠微微颔首,表示了然,两人齐齐又看向白无常。
“大哥,你这什么造型啊?”阿宝哭笑不得,仰头看着他头上的帽子呵呵道:“一见生财?比我还贪心,不对……”又细细看了看:“你这造型我觉着有点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