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阿勖了,阿宝浑身都是力量,对待客人热情有加,干起活来也不含糊,卢韦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低了一点。
“请慢走。”阿宝送走一对年轻的夫妇,弯腰收拾碗筷,又用抹布擦了擦桌面,身后有人唤了一声“阿宝”,她下意识的应下,回头又惊又喜:“月棠,你怎么来了?”
柳月棠含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带珞公子出来走走。”
“珞公子?”
柳月棠侧身,垂眸道:“这位就是珞公子。”
珞璃偏着头,盯着对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路来,他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街上的所有事物,但不管看到什么,神色都那么的淡漠,喜欢就多看两眼,不喜欢就扭过头去,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最多的就是那些奔跑的孩童,柳月棠知道他是羡慕,也不开口说话,以免碰到了他心中伤疤,直到珞璃说他有些饿了,便带他来到了阿宝的店面。
听到柳月棠的声音,珞璃微微抬头:“你好。”
看到他正脸的那一刻,阿宝怔了怔,没做回应,又听珞璃说:“你就是柳公子说的阿宝——哦,卢姑娘罢?”
“啊?”阿宝合上嘴,“对,我是卢阿宝。”
柳月棠笑道:“她叫卢晴文,不过我们都习惯叫她阿宝了。”又用手肘碰了碰阿宝,“你怎么了,怎这般吃惊?”
阿宝小声对柳月棠道,“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是你弟兄呢,你俩长的有点像。”又看了看,笃定道:“真的很像,越看越像。”
柳月棠亦惊讶:“是么?看来我和珞公子还真是有缘。”
珞璃对他一笑:“的确如此。”
柳月棠落座的姿态如仙鹤收翅落地,那般的优雅飘逸。
谁知翅膀收到一半时,一个粉衣少女惊声尖叫:“啊,柳公子,是柳公子……”
仙鹤受了惊,差点摔到了地上。
“姐妹们快来啊。”
少女一呼百应,霎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少女,把阿宝挤了出去,把柳月棠围在中间。
香囊丝帕吉祥果不由分说的往人怀里塞,鲜花别在耳朵上,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硬是被打扮成俗不可耐的花花公子。
蓝衣姑娘几乎要贴着柳月棠的胸怀了,娇喘吁吁:“柳公子,奴家最近总感觉心闷,喘不上来气,好难受啊。”
橙衣姑娘抬起纤纤柔荑,紧紧抓住柳月棠的手腕:“柳公子,人家的手好酸,连绣花针都握不住,你快看看怎么回事。”
红衣姑娘翻着白眼,不着痕迹的挤开蓝衣姑娘:“柳公子,我最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是做梦,流虚汗,该怎么办啊?”
“柳公子……”“柳公子……”
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的阿宝都头疼,柳月棠偏偏挂着笑耐心的与她们交谈。
“一个一个来,别着急,慢慢说,说清楚,方才能对症下药……”
“啧!”阿宝看不下去了。
眼前的姑娘不是几只美丽的花蝴蝶,而是一群烦人的苍蝇。
“安静。”阿宝拿起装筷子的竹筒往桌子上砸了三下,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齐齐的看着她,都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柳月棠默默的把耳朵上的花取下来,悄悄的呼出一口气。
阿宝一脚踩着板凳,指着自己:“本姑娘有规定,凡是出现在本店三丈内的人,必须在本店买东西。”右手指着台子道:“糖葫芦,豆腐脑,桃花雪,随便点。”
“一碗豆腐脑才多少钱啊?”红衣姑娘的笑声如黄莺啼叫一般,“来十碗,我请姐妹们和柳公子吃。”
“爽快。”阿宝冷笑:“一碗豆腐脑十两银子,十碗就是一百两。”摊开手心:“先付钱。”
“十两?”红衣姑娘瞪大眼睛:“一碗破豆腐脑要十两,你是开黑店的罢?”
“就是,知味轩也才一两银子而已。”
阿宝故作惊讶:“你们柳公子看上眼的东西能是寻常的东西?”
红衣姑娘道:“切,一碗豆腐脑而已,能有多不寻常啊?”
柳月棠偏生道:“阿宝做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是独一无二的难吃罢。”橙衣姑娘嗤笑道。
阿宝指着她:“你这是在贬低柳公子的品味,贬低柳公子就是贬低你们自己。”
青衣姑娘咬唇道:“可是,也太贵了,能不能……”
“不能。”阿宝大手一挥,仰着头,抖着腿:“十两,没得商量,要不是看你们是柳公子带过来的,得要二十两呢。”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不信?问他。”阿宝给珞璃挤眉弄眼,珞璃心领神会的点头:“的确如此,早知我就应当先结识柳公子再来吃了,可以省一半呢。”
蓝衣姑娘小声的嘀咕:“十两银子,我做两身衣裳都够了。”
“要吃就吃,不吃就走。”阿宝恶狠狠道“不然我马上叫来捕头,说你们故意捣乱,不让我做生意。”
看她们都不愿意的样子,阿宝开始赶人了,一群少女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那个紫衣姑娘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放下一个用红丝线捆着的黄色三角包。
“柳公子,这是奴家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娇羞的低下头,“一定要记得戴在身上。”
柳月棠正要道谢,阿宝哼哼道:“只要你们不缠着他,比戴什么符都管用。”
紫衣姑娘瞪了她一眼。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以后还是不用了罢,月棠受不起。”柳月棠淡淡道,“你们都是好姑娘,将来定能觅的良人。”
紫衣姑娘红着脸道:“奴家心中的良人就是柳公子这样的。”说完就跑开了。
“她们也太抠了,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居然十两银子都不舍得。”阿宝一本正经道,“花十两不仅能与你同桌吃饭,还能目睹你吃饭的风姿,多划算啊。”
柳月棠无奈道:“谁愿意花十两买一碗豆腐脑。”
“嗯?你的意思我的豆腐脑……”阿宝挑起眉,眼底暗藏杀气,柳月棠双眼弯弯:“很值。我愿意,一百两我也愿意。”
“这还差不多。”阿宝哼一声,扬声招手:“娘,来一碗一百两的豆腐脑。”
“啥,一百两~”一个拄着拐杖,一直哆哆嗦嗦的老人震惊的手都不哆嗦了,“什么时候涨的价?”
“您听错了。”卢韦氏对老人笑笑,“张叔,还是十文一碗。”
“哦。”张大爷又哆哆嗦嗦的走,摇摇头:“唉,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
柳月棠见他走的辛苦,忙上前搀扶,张大爷微笑:“多谢你啊,姑娘。”
扑哧一声,阿宝哈哈大笑。
柳月棠道:“晚辈不是姑娘,是男儿。”
“哦,兰儿姑娘真俊。”张大爷笑眯眯的望着柳月棠,反反复复的抚摸他的手背,“这皮肤跟我家老婆子年轻时候一样,又嫩又滑。”
说着,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捏了两把,柳月棠吓得一哆嗦,忙抽出去,又被张大爷捉住,握的更紧。
“唉,就是个太高了,不好找婆家。”张大爷亲切道,“姑娘,多大了?要不要爷爷帮你找人说媒啊?”
“哈哈……”阿宝笑的肚子疼,“张爷爷,你不用担心,他嫁不出去,我娶,哈哈……我娶……”
“嗯?”张大爷眯起眼睛看着阿宝,又看了看柳月棠,来回看了两次,指着阿宝:“你配不上他。”
“……”看着比自己还白还俊俏的脸,阿宝悻悻道:“是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像我这种蹲在地上的癞蛤蟆就别痴心妄想了。”
柳月棠深情道:“阿宝勤快美丽善良,值得世间的最好,月棠若能与之相伴,是三生有幸。”
阿宝道:“你饶了我罢,我还想多活几年,要是被方才那些姑娘知道了,指不定会吃了我。”
柳月棠一脸正义:“我会保护你的。”
“你还是自求多福罢。”阿宝撇撇嘴,拿起平安符放到他的手心,学着紫衣姑娘的口气:“柳公子,奴家专程给你求的平安符,你一定要记得戴哟。”
柳月棠偏就笑了,轻轻摩挲平安符:“若真是你送的,多好。”
阿宝打了个冷战。
卢韦氏端着一碗甜豆腐脑过来,阿宝问:“爷爷,您吃了一辈子的甜豆腐脑,不腻么?”
“我是替她的吃的。”张大爷突然叹了一口气,“我老头子从不喜欢这种不要牙的东西,我年轻时候啊就喜欢啃骨头,尤其是带筋的,那个劲道,叫一个香啊……”摆摆手,“现在不行了,只能吃这种。”
舀一勺放进嘴里:“嗯,就是这个味道,整个十安县只有你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味道。”
“慢慢吃啊。”卢韦氏又笑着问珞璃,“这位公子,您要吃什么?”
珞璃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听到卢韦氏跟他讲话,指着那一排亮晶晶的糖葫芦,像孩童似的期待:“我想吃那个,看起来很好吃。”
“那当然,这是本姑娘的独家秘方,别的地方没有。”阿宝得意道,抽出一只,“送你的。”
“谢谢。”珞璃接过糖葫芦,咬下一颗,眉头挑了挑:“真的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酸味与甜味融合的恰到好处,卢姑娘好生厉害。”
阿宝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珞公子这般喜欢,以后记得常来照顾小店生意啊。”
“那便要多麻烦柳公子了。”珞璃淡然一笑,“你方才说的桃花雪是什么?”
阿宝道:“我自己酿的酒,清甜甘冽,不过现在这个季节不太适合喝,珞公子若想喝,等天气热了再来。”
珞璃点头:“我目前这个情况也不能喝,那便来一碗豆腐脑罢。”
“甜还是咸的?”
“咸的。”珞璃微笑,“我喜欢咸的。”
阿宝哇了一声,“珞公子有品位,我也喜欢咸的,需要加辣椒么?我家的辣椒可香了,再倒一点香醋,一点麻油,酸酸辣辣麻麻……”
珞璃吃了很长一段时间清淡饮食,嘴里寡淡的很,听到辣椒香醋已经开始情不自禁的吞咽了唾沫,正要点头,柳月棠道:“珞公子有伤在身,不能吃辣。”
珞璃满面幽怨:“一点点也不可以么?”
柳月棠温声道:“坚持一短时间,等你的伤伤口愈合了,吃多少都可以。”
珞璃无奈:“好罢,便听柳公子的。”又看着吃的心满意足,舔嘴咂舌的张大爷,不由心动:“我也要甜的罢。”
阿宝眯眼道:“好勒,两位客官请稍等。”
珞璃对柳月棠道:“卢姑娘还真是聪慧可爱。”
“珞公子,在下失陪片刻。”柳月棠拱拱手,待到珞璃点头,便起身扬声道,“阿宝,我来帮你。”
柳月棠一离开,堆砌在珞璃脸上的笑意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