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风花星月还是让阿宝受了些凉,冥王便不准她去酒楼了。
开业期过后,酒楼生意萧条了许多,又有程文友在——阿宝最近给他升了职,现在是掌柜兼账房了,她放心的在家绣荷包。
这种细活对她来说真是个折磨人的事,冥王还给她画了两只鸳鸯,让她绣成那个样子,他的画工好的就像两只真的鸳鸯,她那双手怎么可能绣的出来。
“唉,什么时候才能绣好啊。”
半月了,才绣出一个脑袋来。
阿宝揉了揉眼睛,拿起绣布对着阳光看了看,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嘴角微微上扬。
绿儿端着茶托:“三夫人,歇息一会儿,这是我熬的蜜柚茶,清热润嗓。”
“谢谢你。”
绿儿走到阿宝身后:“奴婢给你捏捏肩。”
那样柔若无骨的小手捏在肩上,力度恰恰好,顺着脊髓流向四肢百骸,浑身都处于一种极度舒适的状态,阿宝差点叫出了声。
流玉抱着一团衣裳扔进洗衣盆里,叉着腰嚷嚷:“绿儿,杵着干嘛,过来洗衣裳。”
流玉发现一个现象,只要她不是对三夫人指手画脚,三少爷就不会搭理她,而三夫人又不是那种喜欢告状的人,即使把绿儿调成贴身丫鬟,只要三少爷不在,她依旧耀武扬威,指挥她做事。
阿宝不会指使人,很多时候见绿儿忙不过来,还会去帮忙,她乐的轻松自在,嗑瓜子吃糕点,生活还挺享受的。
阿宝皱眉:“你为什么不洗?”
流玉道:“姑奶奶我都忙了一上午了。整个房间的灰尘都是我打扫的。”
明明就只拿着鸡毛掸子有气无力的这儿扫一下那儿扫一下而已,还扫的不干净。
绿儿抿着唇:“三夫人,我还是去罢,免得她又要闹了。”
白桃走过来,从衣裳堆里翻出着两件粉色的,还有一件水红色的肚兜,捏着鼻子抖了抖:“这是哪个狐狸精的,一股子狐骚味。”
扔在了地上。
流玉怒了:“给我捡起来,马上。”
“哼。”白桃不理她,把手洗了两遍还抱怨道:“真脏。”
流玉把衣裳捡起来,指着白桃:“贱人,你给我等着。”
阿宝又绣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干,茶都冷了,流玉自己喝茶也不给她倒一杯,瓜子皮吐的满地都是。
这样的人……
绿儿和白桃把衣裳洗干净了,刚把衣裳晒上去,流玉经过时故意碰了一下,架子便倒了,洗好的衣裳湿答答的,沾满了泥巴。
“哎呀,不好意思,我没看见呢,弄脏了,你们只能重新洗一次了。”
两人洗的手指发白,骨节还在隐隐作痛,白桃气的要哭了:“你,你太过分了。”
“我说了不是……啊?”流玉捂着脸,怔住了。
白桃和绿儿也懵了。
还是第一次见三夫人发怒,打人。
“刚才这一巴掌是因为你不知尊卑,目中无人。”阿宝一字一句道,说着流玉的右脸也挨了一掌:“这掌是因为你故意糟蹋别人的劳动。”
流玉气的发抖:“你竟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阿宝冷冷道:“那些衣裳你要全部洗干净,再到院子里跪一个时辰,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起来。白桃看着她。”
白桃茫然的点点头。
转头对绿儿温声道:“我要去看看大夫人,你同我一去,我去换件衣裳,你把上午做的糕点带一点。”
绿儿福身:“是,三夫人。”
流玉咬牙切齿:“摆什么姿态,狐假虎威。”端起那盆洗衣水。
白桃见状,猛地一推,流玉摔倒在地,那盆水全部浇在了自己身上,像只落汤鸡。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以多欺少,不要脸……”
白桃撇嘴:“是你自己活该。”
流玉跺着脚:“我恨你们,我要让你们后悔这样对我。”
呜呜的哭着跑回了房间,砰一声关上门,传出她震天动地的哭声。
幸灾乐祸的三人都笑了。
“夫人想穿哪一件?”绿儿指着架子上的一排衣裳道,绫罗绸缎,各种颜色款式她都有了,每次穿什么还真是一件苦恼的事。
哪像以前,就那么两三件,随便穿就是了。
“嗯,这件罢。”
阿宝随手拉出一件湖绿色的,绿儿低头浅笑。
这件是冥王亲自为她设计的,上下两件,上衣是右衽交领,袖口宽松不大,下裙刚刚到脚背。
布料是蚕丝织成的绫,妆花织法,花纹在光下是一种,暗处又是另一种,袖口与肩头处也有花样,是双蝶戏花,姐姐绣的,非常精美。
这套衣裳温婉大气,又增添了一些活泼可爱,料子光滑轻薄,绿色又在这夏日里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
她平时都舍不得穿。
“夫人这样打扮真好看。”绿儿赞美道。
阿宝微微一笑,边走边问:“绿儿,你知不知道沈琮把流玉叫过来是什么用意。”
流玉嚣张跋扈,除了沈琮完全不把谁放在眼里,难道就是为了气死她?
绿儿道:“是宁夫人的意思。”
安宁不喜欢沈琮身边有年轻美貌的丫鬟,尤其是流玉那样的,跟个没骨头似的,一见人就往身上贴。
阿宝还是有点不明白:“但沈琮身边什么样的丫鬟跟她有什么关系,就算要换也是玉娴姐姐……”
脚步突然顿住了,阿宝回头看着她,绿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她已经明白了。
难怪楼玉娴之前不想要孩子,两人竟有那种勾当,看来坊间的传言并不是假的。
那两孩子呢?
“玉娴姐姐。”
即使现在两人是妯娌关系,阿宝依然喜欢喊她玉娴姐姐。
楼玉娴带着孩子晒太阳,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阿宝来了,真是稀客,坐。”
没想到安宁也在,自她嫁过来后,安宁还没有找过她麻烦,实乃奇哉。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比以前温柔了。
也许是岁月的磨砺让她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从而唤醒了心底深处未泯灭完全的人情味。
阿宝虽厌恶她与沈琮的那层关系,但碍于现在是一家人,跟她本身也没什么关系,再加上楼玉娴好像也不在乎的样子,她便没表现出来,也不太反感安宁有一句没一句的插一句,三人的相处还算和谐。
“娘。”沈怜扑过来,安宁给她喂了一口甜瓜。
阿宝忽然觉得沈怜跟沈伯伯一点也不像,跟安宁也只有脸型相像,安静的模样特别像那个人。
安宁见阿宝目不转睛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表情,内心一点小小的骄傲,把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你与勖儿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阿宝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夫妻之间的事啊,怎么样,和谐么?要不要姨娘教你几招,保证他欲罢不能,日日夜夜都想着你,说不定很快就能抱上孩子了呢,到时多热闹。”说着在沈怜脸上亲了一口。
阿宝呵呵两声,心说你不知道他多勇猛呢。
安宁当她是害羞,抿嘴一笑。
“麟儿,跟娘回去睡觉觉啦。”楼玉娴捏住孩子的小手,嘴唇在手背上碰了一下。
自从有了孩子,沈琮就搬了出去,她对他也像陌生人似的,不闻不问,沈琮若不主动跟她说话,她绝对闭口不谈。
回房间会经过沈琮的房间,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楼玉娴停下了脚步。
“不准你把那个女人娶回家。”这是安宁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不容反驳的气愤。
沈琮拍着桌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好好的做你的老夫人就是,不要管老子的事。”
“沈琮,你要是敢,我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去。”
她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事?
门忽然开了,出来的是沈琮,他一身怒火,楼玉娴有些惊慌的模样,把孩子搂紧了些。
麟儿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眨了眨,沈琮有些怔住了,然后笑了,招招手让她过去,楼玉娴没反应,转头就走。
沈琮大步上前,压制怒气:“你害怕我?”
楼玉娴冷冷吐出一个字:“脏。”
“你!”沈琮扬起了手,麟儿伸出小手,短短的手指握住父亲的拇指,裂开嘴,咯咯了两声。
他忽地心软,似乎想抱抱孩子,楼玉娴猛地后退,用一种动物看猛兽的警惕目光看着他。
沈琮踹了一脚栏杆,骂骂咧咧,摔门而去。
六月底,南方已经热的不行了,知了在树上聒噪的厉害,树叶被晒的有气无力,花圃里的花还精神奕奕。
绿儿早早的挂上了竹帘,挡住袭人的暑气,有望端着一个铜盆,里面放着冰块,屋子里瞬间凉爽了许多,再吃一口冰镇西瓜,简直是凉到心里去了。
一个小身影快乐的从回廊那头跑过来,白桃福个身:“四少爷来了。”
沈青嗯了一身,对着竹帘作一个标准揖,朗声道:“二嫂,我可以进来么?”
随之竹帘被掀开,阿宝笑盈盈的招手:“小青,快进来。”
沈勖的性格较之前开朗了许多,原先总是抿着嘴唇,勾着下巴警惕的看人,如今唇角都是上扬的。
他和沈勖越长越像了,最近跟冥王走的很近,经常拿着功课过来找他,阿宝很是喜欢他。
阿宝先是给他擦掉额头的汗,又把盘子推过去:“来,吃西瓜,消消暑。”
“谢谢。”沈青慢慢的吃了两块,瓜皮摆的整整齐齐,嘴角没有一点残留还是擦了一下,扭捏了两下才说:“二嫂,我娘说过几天带我和妹妹下江南避暑,我想问你和二哥要不要一起去。”
“啊……”阿宝摇着团扇,满脸失落:“嫂子倒是想去,可酒楼离不开我呢,你二哥怕是也一样,新染的布要验收了,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揉了揉低垂的小脑袋:“抱歉啊。”
沈青摇摇头:“那我给你带特产回来。”
阿宝笑眯眯道:“嗯。玩开心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青说要做功课,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