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渭除了额头的伤,并无其它伤痕,牢里给他准备的晚饭也很不错,不像是遭受了严刑拷打,仿佛真如衙役所说,是畏罪自尽。
阿宝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沈勖,而白鄯已经做好了决定,沈渭被抓的当晚就启程去了京城。
阿宝满怀希望,希望沈勖回来能查清事情的真相,还沈伯伯一个公道,谁知他忍受不了这样的陷害和侮辱,竟自杀了。
“阿宝。”卢韦氏把手搭在女儿颤抖的肩上,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有句话说的对,人不能只看表面,但他们怎么也不相信,沈渭是那样顶天立地,坦荡磊落的人,能九年不碰任何一个女人,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呢?
关于这个问题,有人说看他家里的小娇妻就知道,五十多岁了,还能再得一女,什么高风亮节,品行端正,都是装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冤枉沈伯伯,沈伯伯对他们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阿宝不明白。
对于此事,柳月棠深层次的分析了一下,但实在想不明白谁会陷害沈渭,沈渭没有仇人,至少十安县没有,但阿宝非常笃定,其它地方也不会没有。
沈渭待人和善,谁家有个困难都会出手相助,不说他为十安县做的贡献,就说他那个人,对谁都恭谦礼让,笑脸盈盈,从不在工钱上斤斤计较,能得罪谁呢?
这么多年,哪个工人说过他的半个不好?谁要是能在沈老板手里工作,那是烧了高香,上辈子积了大德才修来的福分。
但为什么要陷害沈渭呢?就算想要他的家产,人还有仨儿子,没有儿子还有侄子,怎么也轮不到他呀?
柳月棠不敢在分析了,这不等于就说是沈渭一点也不冤枉,就是花大人说的那样么?
“唉,人心难测,娘也不知道。”
城门口,挑着箩筐背着背篓赶着马车的,都在接受守卫的排查,忽听身后马蹄声急,有好奇的人还没来得及回头,身边便刮起一阵冷风,一道堪比闪电的黑影迅速掠过。
“嘿,那谁?”一衙役道。
众人只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的铠甲披风,腰悬佩剑,威武霸气,看样子是军中的人,应有急事禀报,衙役也未上前拦截,继续盘查要进城的百姓。
正值上午,街道行人很多,骏马风驰电掣,骑马之人还嫌不够快似的,又一鞭狠狠的抽在马臀上。
一老汉悠然道:“这样的快马,十安县难得一见,此人应是来自西域乌兹那边的。”
前方有四个小孩在玩游戏,有两个看见了,急忙跑到一边,另一个看到那两个跑了也跟着跑过去,剩下背对着的那个还在原地跳来跳去,十分的开心。
马背上的人大惊失色,想要勒住,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小孩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马嘶,回头一看,只看到高高仰起的马蹄,一下傻在原地。
马蹄仰了很久重重落下,那声音仿佛踩在身上,踩裂了骨头一般,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马蹄声,嘶鸣声和孩子的哭声惊扰了卢韦氏母女俩,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斥责,骑马人还稳坐在马背上,脸色阴沉,风雨欲来的感觉。
孩子没受伤只是吓坏了,一个劲儿的哭,旁人怎么哄也哄不住,一个大一点的小孩说道:“你给他买一根冰糖葫芦吃,他就不哭了。”
男子有些厌恶,仍旧取了钱袋掏出一些铜板抛了出去,几个孩子立刻蹲在地上抢。他再次勒马,慢慢从另一侧绕过去。
转向那一刻,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对面的小商铺上,不过仅一眼便离开了视线,这里的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而卢韦氏看着马背上的人却惊住了。
那模样简直就是沈渭的翻版,或者说是年轻一点的沈渭。
只不过他的眼神犀利,面容冷峻,是经过长期磨砺才会有的坚毅,面对众人的斥责他很不耐烦,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唰的一声抽了出去,指着一妇人。
妇人站在马前,双臂张开,似乎想拦住他。
“娘。”阿宝失声惊呼,娘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让开。”
男子声音犹如寒剑发出的嗡鸣,卢韦氏的心弦颤了颤,磕巴道:“你,你是,小钧罢?我,我是晴柔的娘,你小时候叫我,韦姨来着。”
骑马男子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说话的妇人,试图从她的沧桑的面容中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
“娘。”阿宝跑过来,把娘拉到一边,“你没事罢,为什么要站出来啊。”又盯着马背上的人,“就算你是当兵的,也不可以在街上横冲直撞,这里不准骑马。”
男子把剑插回剑鞘里,翻身下马,点点头:“韦姨,我是沈钧。”
阿宝倏地睁大了眼睛:“你是阿勖的大哥,你肯回来了?”
沈钧看了看她,皱着眉:“你是?”
“我是阿宝,阿钧哥可能已经不认得我了。”阿宝喜极而泣,“我和小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的确不认得了。”沈钧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有些迷离:“我已经离开十年了,这里变化好大,竟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阿宝问。
她心颤抖的厉害,声音也是抖的。
沈钧看着她:“我听说了。”
他曾发誓再也不要踏入十安县半步,也不想再见那人一面,但当他听说他出了事,什么都没想,竟第一时间连夜赶了回来。
“告诉我,到底怎么一回事。”沈钧的脸色很凝重。
“阿钧哥,你回来,晚了……”水雾瞬间就迷住了眼,阿宝说不出话来,心里难受的紧。
“沈伯伯,沈伯伯,他已经……”
卢韦氏带着沉痛心情,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
越靠近桐花街,沈钧的步伐就越沉重,仿佛腿上挂着两个操练时的铁球,拳头攥起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起。
桐花街因为街头街尾各一个颗桐树得名,这是母亲喜欢的花,母亲什么都喜欢,在她眼里花就是花,人也就是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迎面而来的几人都身着素衣,有的拎着篮子,有的牵着孩子,有的抹着眼泪。
沈宅门前挂着两盏白灯笼,与朱红色大门成强烈的对比,无论红还是白都那么的刺眼。
沈钧停下了脚步,拧着眉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阿钧哥。”阿宝唤道,刚才仿佛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悲伤难受如同海面的波涛翻涌,全部堵在喉间,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去看看罢,沈伯伯,一直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