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程兮）
我觉得奇怪，邹邢目前的一举一动娴熟的完全不像我记忆中的人，他整个人都跟我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脱轨。当我盯着他下巴上那短小的胡渣看的时候，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平滑依旧。
我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邹邢在我眼里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成熟，而那双眼睛再也不是只包含着数学公式那般呆滞，而是多了几分精明，和我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
是什么改变了他？又是什么改变了我们？
我觉得自己一觉醒后仿佛跟他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程兮？你怎么了？”我听见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才发现他刚刚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没怎么。”我重新椅到车的后座上去，虽然这么破旧的车我着实没有坐过，不过开起来倒是挺稳的，除了遇到颠簸的坑洼才会有这个质量应有的颤抖，不过在平缓的土路上还是蛮顺的。
“邹邢，没想到你竟然背着我先考了驾照。”我的语气有些冷漠，这是我难得的在他面前显露出不高兴的成分。
我甚少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加压给他，原因是我害怕他会因为我的负面情绪影响学习，从而影响到他对感情的审视。
邹邢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感情在他眼里不过是权衡利益的一件商品，他选择跟我在一起不过是觉得我对于他有难以割舍的价值，而那份价值被他称作真心对待的感情。
邹邢“哦”了一声，将卡在两个电线杆中间的车倒了出来。
我更加生气，“邹邢，我说你竟然背着我考了驾照，不是说好高中毕业一起考驾照的吗？你这样算爽约，你会失去我的信任的。”
我从倒车镜中看见了他的眼神木然变黑，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最终他将车停到了一家小卖部门前，然后问我了一声“要不要吃糖？”
我没有理他，但是他回来的时候还是给我带了糖，葡萄味的，我最讨厌的。
我怀疑他就是诚心惹我不爽的，于是我将葡萄味的棒棒糖丢到他的身上，脸鼓的像个河豚，说话也着急起来，“我最讨厌吃葡萄了。”
他漠视我的举动，更不关心我刚刚说的话，我看见他把那根棒棒糖塞到自己的兜里，然后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和打火机，我猜想这也是他刚刚买的。
我从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那盒香烟红色的外包装，带着闪色的字体印在红色的底色上面，塑料的外包装上还有一道金边。
虽然有些震惊但还不至于让我说不出话，此时我的语气更加低沉，“邹邢，你竟然抽烟？”
我那副表情简直夸张的就像是“邹邢？！你竟然背着我偷情？”那么严重。
说实话我本身对抽烟的人并没有什么反感，高三的压力大，很多男学生躲在学习的厕所里偷偷吸烟的事情我又不是不知道，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尝试刺激的行为我向来也不是很提倡，自己更不敢偷偷尝试。就连喝酒我也只敷衍几口就过去了，表面大家看我风流，实际上我是最保守的一个高中生。
而邹邢就更不用说了，乖孩子的形象不止于老师和家长的眼中，在同龄的我们眼里，他更是学霸乃至学神一样的存在。
香烟的呛鼻气味还没有从车里散出去就直接飘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吸着空气中的二手香烟，觉得自己也有些乏累了。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他就掐灭丢了出去，那副沉重的表情从他叼起那根烟开始就出现了，直至车开到一半，还是没有褪下去。
一路上我都没有睡，专注着主驾驶邹邢的变化。
我跟邹邢都已经满十八了，但是考驾照的事情确实我们早就在十八之前就约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背着我偷偷去考。
我不想跟爽约的人说话，所以一路上我都保持沉默。
窗外是一望无尽的原野，夹杂着金灿一片的麦田。
这个时候又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那颗颗粒粒对于这些农民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财富。
粮食对于这个地方的居民来说可谓是来之不易的存在。
我之前从未来过这个地方，甚至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我原以为最穷的地方不过是我跟邹邢住的老巷子，没想到在老巷子之外还有更让我大开眼界的乡村，这个地方远不及小巷子的一丝一毫好。
但是风景却美丽的诱人，没有污染的天空仿佛永远都是澄净海蓝的一片，我觉得自己伸出手掌就可以触摸到那看起来跟棉花糖一样柔软的云团，即使秋季吹红了落叶的颜色，但堆积在一起落成小山仿佛是野兔们最喜欢嬉戏的玩具。
当那群顽皮的兔子闯入村落时，丝毫不会被担心当做猎人的盘中物，因为这里的村民都爱戴它们，它们简直就是受宠的宝儿。
我远远就看见了村子的那块石招牌，现在只需要穿过一架桥就可以回到邹邢的家，就在这时，我听见邹邢主动跟我对话，不管他说的什么内容，听到他声音的那刻起，我还是很欣喜的。
我与他之间有个规矩，每次吵架，只要说先开口说话就是道歉的一方，这个规矩我们一直延伸至今。
“程兮，你想不想吃山楂？”
他冷不丁问我的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他想让我吃他就可以直接去弄，而不是问我想不想。
我更生气了。
“程兮，山楂吃吗？红的。”他知道我听见了但是赌气不想理他，所以又说了一遍，我红了脸，最后还是心软了，嘴却还很硬，“不吃红的难道吃蓝的吗？”
“你要真想吃彩的那也不是没办法，家里应该还有颜料。”他的语调显得那么轻松，就连踩油门的动作都放松极了。
“你想毒死我吗？”我被他的冷幽默弄得咯咯笑，虽然我也探究不出来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但还是被邹邢的肯向我低头弄得没那么生气了，至少跟之前相比，他进步了。
因为我总是会忍不住先开口。
我们两人回去之后发现锁着的门口放着一个大袋子，袋子里面有冬瓜和西红柿，还有几个鸡蛋和一捆挂面。
邹邢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睫颤动了一下，我问他这是谁送的，他却蹲下身子拍了拍冬瓜的屁股，然后绽开笑容，“邻居送的，估计是看我们没什么吃的怪可怜，送点东西给我们。”他拎起袋子，在钥匙插进门锁的那一刻，他对我说：“这些东西在这里可都是很值钱的。”
我当然看得出，因为路过村口的超市时，我特地冲着门口的招牌瞄了几眼，在我们那里一块钱只能买一两个茶鸡蛋，但是在这里却能买一提，那种概念完全是没办法相比的。
“你歇着吧。”邹邢褪掉了他的褂子挂在进门的衣架上，身上穿着的紧身毛衣凸显出他健美的身材，说实话我又起了那丝邪恶的想法，但是大白天的我的理智还算清醒过，于是乖乖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依旧还是那几个台，仍然重复着相声节目，只是今天换了人，不在是顶梁柱郭德纲了，而真的换成了岳云鹏。
“啊~五环~你比六环多一环~”
我被岳云鹏魔性的歌声逗得直乐，邹邢做完饭端着热腾腾的面走过来的时候，我直接被香气吸引。
“这味道可比方便面好吃多了，要我说方便面真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谁发明的这个玩意儿，又不健康又不好吃。”
邹邢笑道：“不过就是你自己吃多了，要是让你天天吃山珍海味，吃腻了你也会觉得方便面好吃的。”
“可问题是我也吃不起山珍海味，就咱俩那贫穷的家庭，啥时候能吃一顿自助餐都让我觉得奢侈。”
“你的追求太低了。”邹邢把汤水放在了那里，我知道他向来吃面的时候不会喝汤。
我猛喝一口汤，被那热流暖的胃里舒服极了。“追求低不是好事吗？易于满足。所以我这种男人娶回家绝对不吃亏，这算勤俭持家。”
我觉得自己简直有当推销的潜能，就这么轻松地把自己推销出去，邹邢也没办法拒绝。
当然邹邢并没有接着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收拾好的碗筷，催促着我也快点吃。他要刷碗了。
此刻我多想让时光凝固在这一刻，邹邢高挺的身影站在厨房里，从窗户的裂缝中窜过来的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就如同沐浴着光辉。
我突然觉得邹邢仿佛比我记忆中的还要耀眼，他就像已经完成梦想的成功男士，男孩身上的稚嫩和青涩伴随着阳光角度的转移全部消逝，我的眼前逐渐模糊一片，当邹邢向我走来的时候，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发出了无法解释的哭泣。
“程兮，你怎么了？”他问我。
我吸着自己的鼻子，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像极了保护自己的小鸟。
“邹邢，我觉得我好像配不上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语气里有责怪。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种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你的脚步太快了，我赶不上。”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觉得邹邢就仿佛在与生命急速奔跑，而我跟在他的身边时候被甩的越来越远。
“程兮，傻宝宝，不要想那么多。”
他用拇指抹掉的眼泪，就仿佛用铅笔后面的橡皮擦一样擦掉我不该留下的痕迹。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个脆弱的绵羊。”
我破涕为笑，“是不是接下来你要说我像披着羊皮的狼。”
“猜对了，奖励你一颗山楂。”
他把一颗滚圆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嘴里，我轻轻一嚼，酸甜酸甜的，跟我们之前在家里吃的冰糖葫芦的山楂味道完全不一样。
“哪里摘得？”
他指了指阳台的方向，“后院里有一颗山楂树，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邹邢他们一家是在我们六岁那年才搬去小巷子里的，在他六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
我踩着地上老旧的木板，突然觉得有种踏实，这是邹邢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他带我来这里，是为了弥补我们缺失的那个时光。
果然这个男人很有手段，我刚刚还沉浸在悲伤的思绪一下子就被他打乱了。
我抿着唇掂着脚想要去够山楂树上火红的山楂，但似乎我的身高限制了我的能力，只能在蹦跳雀跃的时候拍掉对底层不太熟的青山楂。
邹邢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说了不让他帮忙他还真的站在一旁看热闹。
那副悠哉的样子跟我得不到红山楂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恨不得踹自己两脚给自己直接踹到树的顶端，摘最圆最红的山楂给他瞧瞧。
最后我还是对自己的身高妥协了，不得已求助了外援。
“邹邢，帮帮忙。”
他没有过多嘲讽我的意思，只是静静的走到我身边，用他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揉了几揉，似乎这就是他要求的回报。
他自然也够不到最顶层，但也不会沦落到跟我一样拍打底层。
我看见他伸出胳膊轻松的就摘到了外围的山楂，我捏起他放在手心的一个也没想起洗就直接搓搓放进了嘴里。
好酸，我觉得自己的牙都要酸掉了。
“这山楂怎么没你刚刚给我的那个甜。”
邹邢笑了，从院子的一旁拿了根木棍出来，木棍上绑着一张网，就跟派大星和海绵宝宝抓水母的东西一样。
我看见他把木棍抬高伸到那树丛之中，不一会儿那张网里就收获满满。
个个颗粒都十分饱满，纯天然的山楂竟然比人工培育的那种样子还要好看，像极了珊瑚的红棕色。
“你太聪明了！”这种赞扬我在他身上说过不下于百遍，我生怕给他夸出骄傲，最近已经很少说了。
但很显然这个人还是骄傲了起来，他看向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神气，“程兮，你知道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什么吗？”
我：“什么？”
邹邢悠然的说：“会使用工具。”
我嚼在嘴里的山楂突然不甜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的讽刺人的？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