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程兮)
我没想到我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当我的手指放在那有些喇手的栅栏上时,我满脑子只有嗡嗡一片乱响。
确实—邹邢说的没错,那只是些畜牲,我没必要为那些畜牲浪费感情。
呼啸的风声在我耳边奏起了交响曲,我无法沉浸在音乐的欣赏之中,浑身的颤栗已然让我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啪—”
栅栏的门开了,那群原本缩在窝里的畜牲们似乎看见了可以逃离束缚的机会,一窝蜂的挤到了那狭窄的门口。
当我脑袋被冷风灌入一片清凉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但很可惜两条腿的家伙跑不过四条腿的家伙。
直到我看见屋里面的灯光依旧亮着,而破旧的木门却悄然打开了一个裂缝,那道黑影就像是惩罚我犯罪的雷电,在他的吼声还没有劈到我头上的时候,我掩着脸低头就跑。
我生怕畜牲的主人找到我,顺带着连累到邹邢身上,于是我故意绕了个圈跑回了家中。
虽然追我的是身强力壮的中年人,可我毕竟身材轻盈,在加上我奔跑的方向恰好是顺风的,我觉得全程我都在被风推动着向前行。
连老天都在帮我。
我的罪恶感减轻了几分。
—
我没有把保温桶交到张叔手中,而那个保温桶和里面的鸡汤也不知被我丢到了什么地方。
时间不能拖的太久,从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走到隔壁来回不过也就两分钟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如果我再不回去,邹邢一来寻我就全都漏馅了。
我站在院子里的角落里,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刚刚跑的有点出汗,但是暴露在外面的脖颈却异常冰凉。
乘着黑衣我也看不出自己脸上究竟有没有红晕。我生怕让邹邢从我身上看出来端倪。
又在院子里耽误了一分钟。
肆虐的风几乎从来没有在这个时节温柔过,拍打着我的脸就像是给我一记猛烈的耳光,即使我的头脑现在很清醒但是也无法抹平我刚刚的冲动。
我调试着自己的微笑推开了门。
—
邹邢还在厨房里忙碌,从住进这里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让我踏进过厨房这个地方。
这个男人真好。
可我刚刚做的那件事情却违背了我对他的交代。
我低着头,这是撒谎者的特点。可惜我不是一个擅长的撒谎选手,心里的不安牵扯着我跟裁判官保持距离。
“鸡汤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张叔说谢谢你,他儿子应该会很喜欢喝。”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都在颤抖,生怕露出蛛丝马迹让他逮个正着,还好我的演技虽然拙劣,邹邢也没有看出来。
就想是偷拿了旁人糖果的孩子,嚼着那颗罪恶制成的糖果,苦涩难咽。
“今天鸡汤熬的不好喝吗?怎么都没见你喝几口。”
邹邢走了进来,端了杯温热的白开水,手心里面还有两颗白色的药丸。
补充维生素的。
他说我体质太差。
对于邹邢的话我总是深信不疑。
我悄悄地背过身子,假装自己低头在整理什么东西,为的就是不让邹邢看出我发红的眼眶。
“挺好的,只是今天胃口不怎么好。”
快速完善好心情,我扯出笑从他手里接过来杯子,温热的水不如凉水那么让我凉彻心扉。
咽下那两片白色药丸后,我觉得自己慌乱的心跳暂时趋为平静。
“我想睡了。”
我将自己塞进冰凉的被窝,闭上眼后满脑子皆:是那肮脏泥泞的手在蹂躏着罪恶拧成麻球,在空旷的黑暗中丢来丢去,直至连黑暗都消失了,麻球也随着炽热的白光掉进了深渊。
天亮了。
—
没想到我还是被发现了。
当邹邢带着张叔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我完了。
“邹邢,对不起。”我低着头,手里揪着自己的衣角,我不敢抬头对视他的目光,我怕那斥责的光会灼烧我的眼球。
邹邢声音平静,“你该说对不起的不应该是我。”
我诺诺的转了个身子,眼前那灰色的呢子衣不见了,在我眼前是一件蓝色的肮脏棉服,那张脸上满是悲痛,看得出来他在隐忍,但感觉他的气压还没有低到我没办法承受的地步。
“张叔,对不起,是我的一时糊涂。”
确实因为我的贪念造成了着无法挽回的损失,当时我只顾着自己的好心却没有考虑到别人的生计。
“罢了。下回离我们家的鸡圈远点,就算小邹有钱赔,也经不起你这么造,我也就不说你了,还是让小邹好好教教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老给小邹添麻烦。”
张叔的话又温柔又严厉,我只能木讷的点头,至于听进去听不进去,就是另一码事了。
送走了张叔,我长舒一口气,心头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下。
“程兮,你学会了撒谎。鸡汤没有送过去,张叔家的鸡也是你偷偷放走了对吗?”
如雷公电母砸了一记猛锤砸在我的天灵盖,我语塞但是又想努力解释,后来在我支吾半天之后,我发现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错了就是错了。
我偷放了张叔家的鸡,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邹邢,这是我的错,你惩罚我吧。”
他脸上的笑意夹杂着无法言喻的表情,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变化,“程兮,这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你同情这个世界上任何的悲惨的生命,可是你要知道,畜牲是没有办法回报你的恩情的。这次我可以帮你解决,那要是你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就连我也帮你解决不了,你该拿什么偿还?你的命吗?”
“我赔不起,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被他们逮起来。”
“倒不至于,你只是放了人家一窝鸡,并没有烧杀掠夺。”
“那性质也不会差太多,总之我是罪人。”
邹邢伸出手摸摸他的头,“不能这么妄自菲薄,权当花钱买个教训。”
我心里一下子化成一滩烂泥,藏着蒲公英偷偷埋下的种子,伴随着春天燕子的啼叫,开始生根发芽。
“你真好。”
我情不自禁的对他说出这句话,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衔着我飞行的燕子,我攀附在他的身上等待着他带我飞向远方。
邹邢淡笑,“我也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这句话就像是喂给我一记定心丸,我竟然没有那么恐慌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
没两日张叔家的鸡圈里就迎来了新的牲畜了,除了鸡子还有鸭子,嘎嘎嘎的叫我的每天早上都睡不着。
村里的老人说张叔家里发了一笔不义之财,不仅买了很多畜牲,还添置了好几件新家具。
有些的中年人还舔着脸去张叔家里拜访,希望他能告诉一下他们发财之道。
很可惜张叔的嘴闭的很严实,什么也不肯说。
村里的居民都说张叔小气。
这都是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间听见隔壁院子叽叽喳喳说的,没文化的人最喜欢七嘴八舌说八卦。
我想要求得耳根清净,就缩到我跟邹邢的屋子里,从卧室里的大书柜里抽出一本书,一看就是看半天。
邹邢这两日总是神出鬼没,前日早上我一伸手直接抓到了一片空隙,我猛然坐起来看向我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最后我从餐桌上发现了他留给我的纸条。
“今天我要去城镇上办点事,饭都热好放在桌上了,凉了你就自己热热。”
我嚼着白面馒头,心里突然有点低落。
就仿佛这只是我一个人寂寥的度假,邹邢只是偶尔的客串。
—
邹邢书架上的书都是些连书名都读不顺溜的书。
我好不容易才从上面找到一本我感兴趣的书—《杀死一只知更鸟》。
当我触碰到那泛黄的书皮时,突然觉得这本书跟我特别亲切。
随手翻了几页,那满目的文字就像是蝼蚁腐蚀着我的肉体深入骨髓最后植入灵魂。
窗外的小鸟落在窗台上,胆怯的灵魂不敢探入这个屋里。
我想要伸手去勾它,在快要触及到它羽毛的时候,它惊恐的飞走了。
春困秋乏,合上书我就倒在床上睡了。
“程兮,为什么你的作文里要写长大后要当马戏团的小丑,这是个多么滑稽的职业,跟你的身份完全不符。”
梦中中年男人的身影威严,就像一座高山鼎立,是我永远翻越的高度。
“爸爸。”稚嫩的童音响起,“这个世界上能笑的事情太少了,如果我当了马戏团的小丑,我就能没有烦恼的开怀大笑。”
男人愤怒的给了我一巴掌,眼睛里的悸动被黑暗隐藏。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是我程烨林的儿子,你的追求不能如此浅显,程兮你要知道,在这个行业里最恐怖的就是笑。”
“为什么?”
“长大后你就懂了。”
—
梦结束了,邹邢也回来了。
我看见他身上覆盖了一层白雾,他用手一撒就沾满整个掌心的霜。
“外面太冷了,变天了。”
邹邢脱掉衣服后我才看见他的脖颈被冻的通红,我问他:“你今天出来没带围巾?”
“忘带了。”
那个棕色的围巾邹邢十分宝贝,我玩笑的说我要跟他配一对情侣款,他很严肃的告诉我这条围巾是只有一条。
“不就是个围巾,又不是个牌子,能有多宝贵。”
邹邢:“你不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它对我很重要。”
我不能承认我吃围巾的醋,但是邹邢这种做法着实让我感到奇怪,那条围巾就像是从他身上剥下来的一块儿一样,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着,就差没有给他揉进身体里。
“我去洗个澡。”他的口中都有哈气,我这才发现,他的发型也被屋外的狂风肆虐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