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过的到舒坦。”
陆宛辰的眼神里写满了鄙夷,不过我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看我,或许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他就从未遮拦过对我的这种排斥。
“舒服的不得了,你最好一直不来,这样我也能图个清静。”自从上次撕破脸,我连敷衍都懒得说了,之前我总是像舔狗一样巴不得陆宛辰回应我那细微的在意,后来发现无论我做的再多都比不上他藏着的那位一声娇咩。
恶心。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想起来这些事了,但是见人总容易勾起思绪,我巴不得在我死之前都见不到这个男人,这样也不至于被这些恶心的事情烦了心情。
陆宛辰或许被我这当头一怼弄蒙了,下一秒他就收回了脸上的诧异,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我无法辨别是否是善意,“看来你倒是在这医院学的伶牙俐齿了不少,是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我原本就是这样。你来这有事吗?没事快滚,我还等着吃饭呢。”
我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狗男人多讲,浪费时间跟他给这费尽口舌倒不如多喝两口热乎的汤,我着实有点馋邹医生的手艺了。
“你不要忘了现在我还是你的合法丈夫,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认为我能忍?”
“呦,那你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咱俩结婚了?这么双标可不好啊路先生,麻烦你有屁快放,没事快滚行吗?”
这男人真是以自我为利益,就算我真给他戴了顶绿帽子又怎样?他还能杀了我吗?
我仔细想了想,他确是能,我一直咬着牙不肯松口离婚,我要是死了他就是丧偶,到时候他把那臭小子接到家里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才不会让他们计谋得逞。
我看着路宛辰的脸黑的更彻底,脸上的隐忍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那阵势恨不得下一秒就冲上来给我一巴掌。
但是他手刚举到半空就停住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牵绊着他,我看得出来他在隐忍。
“程兮,你知道我握着你的弱点,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会保证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的。”
我听见这话就气,凭什么我要成为被他禁锢的小鸟。
明明都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干嘛还要怕这个狐假虎威的男人,我就不信我的弱点能被他握一辈子。
“你说这话说的烦不烦啊,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又是来找我离婚的?那男的又催你了?这次用的是什么理由,是他快死了还是快生了?哦我忘了,他是个男的没法生,那真是可惜了,没法用孩子威胁你离婚,怕是奶奶也不会喜欢他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男人吧。”我的话里带着很明显的嘲讽,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以说这么一长串。
只见路宛辰将我只见从轮椅上抱起,我没有挣脱,因为我怕这个男人一个激动把我摔倒地上,一时逞能换半截瘫痪才不值得。
他倒是稀奇的温柔,将我放到床上的时候还细心替我铺上被子掖了一下。
如果换做曾经我可能会立马感动的落泪,可惜现在的我就是金刚铁直男一枚,才不会被他这点小恩小惠所打动。
“程兮,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你别太激动……”
他眼中的锋利被悲伤掩盖,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关于什么的?”
“夕儿出事了,是我对不起他,程兮,是我对不起你。”
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沉重,而那忏悔的表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我感觉我的天灵盖如同被雷电劈了一般无法思考,那吸入鼻孔的气息仿佛是窒息的味道,我的心感觉有上千个针在扎。
我的声音颤抖,“夕儿怎么了?你说话啊!夕儿怎么了!”
“夕儿他掉进了湖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窒息了,现在还在抢救,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带他去郊外野营……”
陆宛辰脸上痛苦的表情显露出他内心此刻的狰狞,就算再后悔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没有办法,他不知道为什么夕儿会掉进湖里,而事情真正的真相他现在也无心去探究,只要能救回他的夕儿,他愿意拿一切来换,无论是他的金钱还是他的事业还是他的生命,他都愿意。
“陆宛辰我草你大爷的,夕儿怕水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带他去湖边野营!夕儿自己是不会跑到水边玩水的,跟你们一起去的还有谁?!”
我歇斯底里的对他吼道,看见他想要把手搭在我的手上,我顺势甩了出去,“告诉我!是不是有他!”
陆宛辰保持沉默,我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逆流,他不用开口我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白新桦!那个抢他男人的家伙!现在又来害他的儿子!
陆宛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程兮,你听我说,这一切的责任都在我,我都会负责,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是我没有照顾好兮儿,这是我的错,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不管夕儿到最后有没有事情我都不会原谅你和那个狗男人,你最好祈祷夕儿不要出事,否则我就算拼了我这半条残余的命也会让你跟那个狗男人一同下地狱!”
我把狠话放了出来,但实际上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不会饶了任何一个伤害我孩子的人,这是我当父亲之后立下的誓言。
“夕儿也是我的孩子,程兮你别这样,夕儿不会出事的,他还会像之前一样活蹦乱跳,我答应你,等他好了我就带他来见你……”
他在用最后的一点良知为自己赎罪,可惜我此时满心忧虑着我的孩子,根本不会在意他这无所谓的许诺。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陆宛辰静静看着呆坐在病床上的我满脸绝望,原本因为养了几日的气色因为这件事顿时消散的又同之前一样憔悴。
我的眼神黯然无光,此时那思绪更是被对夕儿的担忧占满。
陆宛辰的电话响起聒噪的音乐时我觉得心里更躁动,但是我懒得跟他再开口说话。
当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时立马就接了起来,语气也跟着急促起来。
“怎么了?手术结束了吗?”
电话那头的男声似乎有点呜咽,似乎带着哭腔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但只是心脏这会儿疼得厉害,但是跟我平时的疼不太一样,这种的疼是剜心的疼,就在他拿起电话的刹那,我觉得心脏那块空落落的好像猛然之间失去了什么一样。
我不愿意去设想那种结果。
陆宛辰还没等电话那头的男声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之前我甚至觉得这冷血动物不会被世间任何一件事牵连,就连他爸死了的时候他都没掉一滴泪,是远近闻名的不孝子。
“程兮,夕儿……夕儿他走了……”
他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整个人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随着氤氲雾气消散,那瞬间我感觉我的天都快要塌了,孩子没了等于我现在苟活的半条命也没了,我拼命不跟路宛辰离婚就是为了我的夕儿。
“陆宛辰,你撒谎,夕儿他不会走的,你他妈才走了的!我的夕儿还在,你是不是骗我的!”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相信这一切只是他的谎言,但是从陆宛辰绝望的眼神中我逐步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我感觉我全身的力气就在这一刻变得巨大,不用旁人的搀扶,我就直接跳下了床,但很可惜我的腿部仍然发软,我直接从床上栽到了地上,那沉重的一摔并不能把我的脑子摔清醒,而是更加迟钝了。
陆宛辰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我接受不了事实要去寻死,立马拦住了我。
“程兮,你别这样,我也很难过,但是这就是事实,夕儿没了,我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我们再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我们还叫他陆静夕好吗?”
他尝试跟我交流,可我越听越绝望。
“好你妈了个头!那他妈还是夕儿吗?我不会跟你有孩子了!陆宛辰你他妈是人吗,夕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直接杀了你和那狗男人!他凭什么害夕儿!他凭什么让我的夕儿比我早走!”
“程兮!你冷静一点!这件事跟新桦没关系!是我的责任!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夕儿!是我该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陆宛辰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似乎他向我展示的难过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分钟,现在他又开始偏袒那个凶手了。
“呵,我怕冷静?到现在你还护着那个人,你还护着那个凶手。陆宛辰我真是后悔跟你结婚,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躲你远远地,我的夕儿一定不会出事。”
我半笑半癫,我感觉我的神智已经失常,我的大脑浮现出夕儿在我生命中出现的各个片段,我已经控制不住眼泪的喷涌了,此时我感觉我就像个喷泉一样泪流不止。
我感觉浑身都在发烫,但是我的心却仿佛进了冰窖一般冰凉,大脑的混沌就像是进入了黑夜的死角,在我眼前燃起的那抹指路灯顿时炸裂,碎片扎在我冰凉的心上,逐渐停止跳动。
就在我闭上那沉重的眼皮的时候,我听见陆宛辰的嘶吼掺杂着撕心裂肺。
“程兮!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我嘴角努力勾出一抹笑,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解放了。
放弃了那些年执着的执念,我感觉我浑身都得到了轻松。
夕儿,爹地来陪你了,你慢点跑,爹地怕赶不上你。
——
手术台的光打在我白净却又瘦的吓人的脸上,我感觉我的意识在渐渐的苏醒,但是我的身体却被麻药弄得浑身没劲,也没有感觉。
但是我睁不开眼,除了这灯光刺眼,我也不敢睁眼。
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别告诉我这次又是没戏,夕儿走了我是绝对不可能独活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值得我留念的事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清脆的敲击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听见房间里呼吸的声音起起伏伏,酒精的刺鼻味道盖过了唯一的那一抹草莓甜味,但还是被我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
邹医生?
我想起了那个对我温柔到极致的男人,他算是我生命残余时间里最后的一点光亮。
我想睁开一只眼瞧瞧他,但是无力的眼皮就好像被胶水粘粘在一起无法分开。
“邹……”
我的唇也很难张开,只能通过声带发出一点点振动的声音。
“我在。”邹邢很快给了我回应,于此同时他还对着旁边的人说,“把镊子给我。”
我在手术台上。
听声音我就知道。
我又没有死成,邹邢又救了我。
我想怪他可我却没有理由怪他,他救了我,他让我活下去,他还说要给我尝尝家里带的粥,我越想越觉得眼眶湿润,但是我现在的情况却无法留下泪水。
“邹邢。”我又叫了他的名字,紧接着我听见了机械发动的声音。
邹邢的语气有些疲惫,但还是跟我印象中一样,一如既往的温柔。
“程兮,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马上我们就结束了。”
我多么想告诉他停止救我吧,我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但是我又不忍看见邹邢对我露出失落的表情,那么好一个人,那么想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他,怎么可能看着我死在他的面前,死在手术台上。我不忍心他难过,他是我生命中最后对我好的人。
我佯装自己继续沉睡的样子,可是这幅样子也只能骗得过我自己。
秋天的落叶洒满整个医院的草坪,那颗粗的抱不住的香樟过了这一季就要变得光秃,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跟这落叶下的泥土融为一体,只是此时我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还算温和的日光倾洒在我的床上耀着我的脸,让我觉得格外讽刺。
怎么死亡就这么难,我想死却死不了,那我的夕儿为什么就那么脆弱!
当我把我悲愤的情绪暂压下来时,我想起了害我儿子的凶手—白新烨!
既然我活下来了,我就不会允许他这么悠然自得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逃避了所有人的目光,还想要逃避法律的制裁。他是杀人的凶手,他做出这档子恶心事就别指望着自己的日子能过的一帆风顺,他加在他身上的痛苦他不会无视也不会原谅。
白新烨!陆宛辰!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在我真正的死之前,我一定会让你们为我的夕儿偿还!
“程兮,你醒了?太好了!”
我眼前浮现出男人满带倦意的脸,那张脸精致的无可挑剔,却又令人感觉遥不可及。
在我印象中干净舒适的脸此时下巴上冒出凌乱参差的胡渣,但是仍然掩盖不住他自带的气质。
“嗯。”我说话仍然是个问题,嗓子就跟着火一样疼。
邹邢脸上终于显出了一丝笑意,“你睡了三天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了。”
“是吗?”三天,这么久了。
“你知道当时你吐了一地的血,我听见声音推开门的时候直接懵了,抱着你就冲进了手术室,幸好把你救回来了,太好了。”
我感觉到我的手被一股温热紧紧的攥住,邹邢把我的手贴近他的脸,我感觉到了胡渣在我手背上磨蹭的感觉,有点痒。
“邹邢,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你说。”
“我……”话到口边有点难以说出口,我还是没办法正视这个事实,虽然我心里已经接受了,“我儿子死了。”
邹邢听后沉默了几秒,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逃避了我的话题,对着我轻声说:“我没有告诉陆宛辰你醒了。”
他之前还叫他一声陆先生,现在干脆直呼其名了,反正他不怕他什么,也无所谓对他的称呼是不是尊敬。
“别告诉他。”我的语气有点哀求。
邹邢轻声“嗯”了一声后,缓缓开口,“程兮,你恨他吗?”
“恨。”
怎么能不恨,他包容他的情人杀了我的儿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我甚至想让他偿命。
“那你还爱他吗?”
“不爱了。”
早就不爱了。我对陆宛辰的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味,好像就是从我住进这医院开始,我就不愿意去假装自己爱他了。
邹邢吐了一口气,似乎是心里积压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片刻解脱,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我的复杂情感。
“程兮,我帮你。”
他语气中的坚定让我无法产生对他的怀疑,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我无法拒绝他提出的任何请求。
我突然感觉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一般,任何的杂念暂时得到了少量缓解。
看见他眼神里的悲伤,我压着嗓子说了一声,“好,我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