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觉得不对劲。
她之前早已见识了这家公司对八卦的热衷。
现在看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按说大家平日里都不喜欢季朗，有人怼他的时候应该会上赶着看热闹。
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大家都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有几个八卦的同事不时偷偷打量这边。
紧绷的氛围中，季朗蓦地起身，因为太过用力，椅子径直撞上了一边的墙壁，发出“咚”的声响，众人都下意识朝这边看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只有小水目光紧紧追着季朗。
只见男人此刻浑身散发出孤注一掷的冷意，连面目都好似微微扭曲。
这刹那之间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的原因，是妖兽的血脉导致？还是他人格分裂？
小水这边诸多猜测，沉墨却毫不意外，也并不畏惧，只不动声色地将小水往旁边带了带，自己拦在她的身前。
季朗是什么样的人，沉墨其实在来公司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他只是在那些想跟他套近乎的女同事面前随口提了季朗的名字，总有一些口风不严的女同事为了在心仪的异性面前博取好感，将一些秘密当作流言说出来。
据说季朗这个人，看起来是公司的劳模，任劳任怨，脾气却一点都不好。早些时候，公司的同事因为对他的行事作风不满，向老板投诉，也刻意针对过他，他不闹不吵，留下遗书一封，悄悄上了公司顶楼。
要不是扫地的大伯在顶楼违规搞了个存放废旧物品的小池子，那天刚好将拾来的空瓶子拿上顶楼，兴许他就真的不声不响从顶楼跳下去了。
至少大家看到的是这样，但总有人说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威胁老板：我要是不高兴就在公司跳楼，不怕惹上官司就尽管来惹我。
沉墨听到这里很诧异，毕竟经此一事，季朗就相当于一个地雷，是个麻烦，作为老板应该是急于处理掉这份麻烦的。
但这个地雷现在还在公司，说明老板妥协了？
没想到女同事听到沉墨的话，却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老板非但不在乎这份“威胁”，反而还很向着季朗。
在沉墨的注视下，女同事滔滔不绝讲起了老板的事。
公司老板姓李，知名企业家中次子，没有继承家族的压力，又有上亿家产可以继承的闲人。纨绔是纨绔了些，性子不坏，开这家公司的初心只是为了想打游戏的时候，拎几个公司的人陪着玩儿。
他出手阔绰，凭心情发奖金，招进来的员工无一不是被高薪吸引，他偶尔夸一回季朗，大家都为了博他的好感纷纷效仿季朗。
原本以为季朗就是做做表面功夫，毕竟每天加班，是个人都受不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严格来说，季朗压根就不算人。
结果就是，日复一日的加班，给公司带来了超额效益，收到意外之喜的小李总被家里向来指责他纨绔的长辈轮番夸了一通，于是，对季朗是越看越顺眼。
小李总做事没有章法，他不在乎季朗人缘如何，人品怎样，只要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谁也不能撼动他在公司的地位，久而久之，无论新老员工就算对季朗再不满，也不愿和季朗起冲突，因为在他们眼里，“昏庸”的小李总一定是向着季朗的。
就算他曾经以“自杀”做威胁，看起来神经不太正常的样子……
但对小李总来说，季朗无论怎么闹，总归不过是想要获得金钱或者地位，这些他都能给，只要季朗老老实实地带动员工卷起来，公司业绩上去了，他面上有光，员工兜里有钱，季朗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季朗这个硬茬就这样在公司生了根，在同事眼里，季朗像个神经病，阴晴不定，性情狠戾。
摊上这样的人，总归是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渐渐的，季朗在公司就成了谁也不愿搭理谁都不想得罪的存在，比如说此刻，就连他被新来的挑衅这样的八卦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关注。
季朗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敢跟他对视，他冷笑一声道：“有数没数关你屁事。”
沉墨从裤兜里取出黑色的小葫芦，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他们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我从进公司起就看你不顺眼，你这样的也配叫男人？不就是拿跳楼威胁人吗？我还真就不信你有那份胆量。”
提及“跳楼”，众人的视线顿时都聚集了过来，这是季朗的逆鳞，但凡有人隐晦地影射他曾经干过的跳楼事件，他必不会善罢甘休。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帅哥后台够不够硬，敢这样跟季朗叫板。
而丝毫不知道内情的小水，只能信任师兄，选择按兵不动，目光定在季朗身上。
本以为被这么指着鼻子骂，季朗会二话不说上天台。
没想到，他只是死死瞪着沉墨，竟没动！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现场气氛诡异起来。
季朗的目光落在沉墨手中的葫芦上，那小葫芦通体乌黑，透露出一丝诡秘，他皱了皱眉，有一瞬间竟然有些心悸，脑中充斥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卷？因为二十岁以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论熬夜到多晚都不会累，第二天照样精神百倍，他检查过身体，找到专家咨询，得到的都是类似体质特殊之类模棱两可的答案。
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他拥有了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他可以利用这份特殊做很多事。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季朗是懂得的。
当沉墨站在他面前说要比一局时，他便警惕起来，他敏感的察觉沉墨漠然到几乎没什么人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对面这个男人也许和自己一样，天赋异禀，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季朗第一次怂了，他不想毁掉自己在同事心里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不好惹的形象，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只冷声说了一句“神经”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了。
沉墨和季朗的仇，就算是结下了，事后在小水的追问下，沉墨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季朗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万一他是真的想死呢？”
沉墨原本已经坚信季朗不是什么好兽，只想着怎样激怒他暴露本性，三两下将其收服，速战速决，好回山海经继续探听穷奇的消息，听小水这样说，眼前便无端闪过季朗绝望的眼神。
万一他是真的想死呢。
死后妖兽的元精没有及时的收服，就会像青鸟一样灰飞烟灭，林阿姨不会再回来的这个事实，他们至今不敢告诉陆伟。
沉墨本想摆烂的想法有些动摇，在那一刻，他发现了一个自己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除了穷奇，他对待任何妖兽，都是可以有耐心的，因为它们都有可能是无辜的、本性纯良的，或许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将自己置身于两难的境地。
沉墨的目光冷了几分，唯有穷奇，他的恶，没有任何理由。
这头小水和沉墨在对季朗做进一步分析，以便定下下一步计划，公司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周一临近下班时间，员工群里发了一条紧急通知，小李总要求十分钟后在办公室开会，并艾特了所有人，这在公司成立以来，都是从没发生过的事，他甚至在通知最后，加上了“不得缺席”，后面加了三个刻意强调的感叹号。
小李总沉着一张脸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整间会议室鸦雀无声，他瞪了一眼会议室里的众人，将一封联名信狠狠摔在会议桌上。
沉墨面无表情，小水则皱了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小李总深吸一口气，伸出食指几乎把每个人都点了一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开口。
“你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他拍了拍坐在旁边的季朗的肩，“小季！年年都是咱们公司的优秀员工，干活也卖力！是值得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他话锋一转，甚至吼破了音，“但是！你们……竟然因为小季爱岗敬业，主动加班，联名写了这么一封信要求开除他？否则就要集体辞职？！”
小水有些诧异，目光在四下扫视一圈，发现在坐的没有一人面色有异，都不卑不亢地昂着头，前几日，她也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鬼鬼祟祟，但她只当这些人和往常一样凑在一起吐槽季朗，这事在公司里屡见不鲜。
但她没想到，他们会以集体辞职逼公司辞退季朗。
小李总重重拍了一把桌子，“威胁我？！啊？这里究竟是我说了算还是你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