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例行向梅姨汇报完工作以后，就窝在山海经大厅的沙发里鼓捣手机——主要是删除跟杜伟涛有关的一切。
杜伟涛不是个爱分享生活的人，朋友圈只有一些酒店公众号做宣传的链接，她又最后浏览了一遍“杜先生”的朋友圈，就着拿手机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发呆，脑子里想着近来发生的事，妖兽，异能，和……沉墨。
山海经里没有日月，也就分不清白昼黑夜，她自然也就不知道外面的天其实早就黑了。
沉墨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进了山海经，暗门一开，他就和沙发上的小水四目相对，两人显然都愣住了。
“你……下班了？”小水把手机放进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单肩包里——是打算要走的姿态。
沉墨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杜伟涛……饕餮的事，算了了吗。”
“嗯，他被封印进了山海经，他爆出的那起杀人案也结了案。批发市场的老李，几年前曾涉嫌一起冷库冻尸案，当时他给了死者家属一笔钱，糊弄过去了。时隔几年还有群众检举揭发，警方相当重视，重启旧案，案子查清了。老李被判了无期。”
于尴尬的氛围中终于找到话题，她语速飞快，但几句话讲完，一时又和沉墨陷入相顾无言的气氛中。
沉墨顿了顿，十分不走心地说了句，“那就好。”
小水拿包的动作愣了一下，看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应该是还在为自己的不听劝而生气——她就知道，师兄爱记仇、小心眼、脾气倔，难搞，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在沉墨看来，小水从见到自己，到收手机，拿包，要不是自己随口问了一句杜伟涛，只怕这会人已经搁门外站着了。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点犹豫。
大概还在为了自己骂她有病的事耿耿于怀……
“杜伟涛的事已经了结，我明天不用去酒店了。”路过沉墨的时候，小水忽然说道。
“嗯。”
“听梅姨说，你现在待的这家事务所有点意思，几乎成了业内公敌，生意还能好到让人妒忌，我明天也去瞧瞧？”
“嗯……嗯？”
小水说话的语气就像她只是向沉墨问了个好一样自然，心却快跳出了嗓子眼。
沉墨既然向梅姨提出要单独行动，摆明了是不想再和她搭档，她虽看似无意，且摸棱两可地提出要去瞧瞧，却也担心会被沉墨一口回绝。
沉墨皱着眉似乎琢磨了很久，才淡淡开口，“不必了，黑心事务所，没什么好瞧的。”
他说完不等小水回应，转身就上了楼。
小水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是你骂了我，怎么这事还过不去了呢。”
山海经外的世界日夜交替，晨光洒遍每一幢高楼，行人和车流往来如梭，沉墨西装革履，发丝用啫喱梳理得丝丝分明，除了颜值略高，身形略挺拔，和无数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此刻他正在事务所的前台刷脸打卡，引得前台小妹频频抬眼偷望。
沉墨此次的目标妖兽是一名擅长处理离婚及民事诉讼案的老资历律师，名叫李胡。他拒绝让小水加入这次任务，除了对她收妖方式的不赞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来事务所已经有些日子了，竟连在李胡跟前混个熟脸都没能办到，这要是被那丫头知道，岂不是很丢份儿？
但这事其实不怪沉墨，根源出在李胡身上。如果说这家律师事务所招的都是黑心律师，那么李胡绝对算得上是“个中翘楚”。
李胡的业绩不算最好，但他总接别人不接的案子，倒不是因为案情有多复杂，只因他认钱不认人，别人觉得有违正义、有悖入行时宣读的律师誓词的案子，他统统照单全收，且价钱翻倍。
如果事务所有一个收入排行榜，李胡绝对能位列榜首。他为人小心谨慎，在所里向来形单影只，不收徒，也从不与人交心。沉墨以实习律师的身份想要拜他为师，他却连正眼都没瞧过沉墨一眼，只给了俩字，“不收。”
天赋异禀大师兄，难得拜一次师，被人无情地拒之门外，沉墨面上没什么不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凛若秋霜的模样，私底下却在小本本上狠狠给他记上了一笔。
男人的好胜心作祟，沉墨琢磨着，李胡人近中年，没有家庭，没有弱点，最快接近他的方式就是拜师，有了这一遭的拒绝，即便要同他做师徒，自己也决计不会再开口，得想个办法让他注意到自己。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实习律师没有单独接案子的机会，接近李胡不成，沉墨被老板指给了一个名叫周巡的三级律师做徒儿，周巡同李胡年纪相当，虽然也会赚一些昧心钱，但到底还是有些底线，说到底是因为胆儿小，顾虑多，并不比李胡正派多少。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他同李胡辈分相当，李胡又从不与人交友，天长日久，两人就生了嫌隙。周巡就因着这一点，时常诋毁李胡，他眼红李胡赚得多，李胡嫌他背后嚼舌根看他不起，两人相看两生厌，自从沉墨跟了周巡，李胡更是连余光都不想给他。
周巡最近接了个案子，是一起离婚诉讼案，当事人是个赌徒，拿着赢来的赌资要周巡替他打这场官司，只要能让毫不知情的妻子承担他一半的债务，他就付给周巡三倍的代理费。
这样的婚姻诉讼案最是耗费精力，需要多次举证，极有可能会多次开庭，但为了三倍的代理费，周巡妥协了。
周巡接了，沉墨的机会就来了。
沉墨会掐着时机将这个案子的细节透露给李胡，比如上下班时眼瞧着李胡要经过自己时，与同事之间的寒暄。
“哦，周哥那个当事人确实不是东西，他把代理费加到了六倍，要周哥替他多给女方分一些债务。”
他刻意在李胡面前叫周哥，而不是师父，是因为知道像李胡这种不轻易信任别人的人，对墙头草的防备心尤重，他叫哥就是为了之后与李胡师徒相称之时不叫李胡心里膈应。
被沉墨忽然叫住的年轻律师，虽然不知这位平时不怎么同人聊天的帅哥，怎么突然跟自己聊起了案子，但年轻人多多少少有点社交牛逼症，况且周巡的案子在所里也偶有流传，他想也不想便回道，“赌徒真恶心，贪心不足蛇吞象，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受罪，”末了又小声对沉墨说，“周哥答应了吗？他不是向来胆子小么，人家都不知情还要多分一些债务，要是女方受不了寻死……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这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吧？”
沉墨见李胡走远，只淡淡地一笑而过，懒得多说，年轻律师自讨没趣，悻悻地走了。
周巡答应了吗？自然是没有的。这便是他同李胡的区别，李胡敢应的事，他不敢，沉墨猜想，这中间并非只是因为胆量，李胡敢答应，十之八九同他的异能有关，梅姨早早地就交代了他，李胡的异能是改变他人的意识。
有了这样的本事，还担心什么事镇不住？
周巡可不一样，肉体凡胎，除了会背几本法典，熬了几十年熬到了三级律师，别说异能，连过人之处也是没有的。非但没有过人之处，寻常人的通病倒是有一大堆，比如说懒。
沉墨跟着他，也并非全是老板的意思，所里每进一个实习律师他都会争着要过来，不为别的，实习律师听话好打发，可以替他做一些整理资料，回一些网上咨询的消息，甚至端茶送水之类的琐事，他就能得出许多清闲。
他也因着一个“懒”字，在阴沟里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