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闹钟响第二遍时，宋晨曦从床铺上坐起。她没开灯，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跳出来：张宇发来的拘留通报截图，标题写着“阿辉贩毒案一审判决生效，已押送市第二监狱服刑”。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滑动，把消息存进加密文件夹。窗外天色灰白，操场上传来早训的脚步声。她起身换上训练服，出门前把警校发的通讯录翻到快递行业联络页，用笔轻轻圈了两个名字——都是上周教官提到的，曾与阿辉同监区接触过的前科人员。
晨跑中途，她放慢脚步，靠在操场边的铁丝网旁喘气。教官不知何时走到身边，递来一瓶水，低声说：“昨天狱警截住一张纸条，字迹不是阿辉的，但内容是‘货照发，用老路’。”她拧开瓶盖的手顿了一下，水没喝，只说了句：“谢谢您告诉我。”
中午收工，她骑车直奔饭馆。宋晨光正站在收银台后核对进货单，头也没抬：“今天豆腐送晚了十分钟，我记上了。”晨曦把车靠墙停稳，拉她进后巷。巷子窄，两人并排站着，她说：“阿辉进去了，但他在里面传了话，提到了‘老路’。”
宋晨光皱眉：“老路？什么老路？”
“送东西的渠道。”晨曦盯着她，“以前他靠几个熟人跑腿，绕开平台监控。阿强就是其中一个。”
“阿强？”宋晨光愣了，“咱们店那个？”
“就是他。”晨曦点头，“他去年因吸毒被拘过，出来后找了这份配送工作。没人查他背景，但他是阿辉的老相识。”
宋晨光沉默几秒，转身回店。她翻出最近三天的外卖订单记录，逐条查看。果然，有三笔高价订单，都是“十人份豪华套餐”，总价一千八百元，收货地址写着“城西化工路87号”，配送员一栏清一色是“阿强”。
她点开那个下单账号，昵称是“爱吃辣”，注册时间是三天前，没头像，没评价，下单后从不联系。她截了图，发给晨曦。
“这不是吃饭的单子。”晨曦看完说，“那个地址是空厂房，早几年就停用了。没人会在那儿聚餐。”
“他是用咱们的店走货。”宋晨光声音压低，“测试阿强还能不能动。”
“不止。”晨曦摇头，“他在测我们知不知道。”
当晚打烊后，宋晨光把李阳叫到后堂。李阳刚擦完灶台，围裙还系着，听她说完情况，立刻说：“这人不能留，明天就让他走人。”
“不行。”晨曦坐在桌边，“现在赶他，等于告诉阿辉——我们盯上了。他马上会换人，换更隐蔽的方式。”
李阳搓了搓脸：“那总不能让他继续用咱们的店干坏事吧？”
“不让他干，但也不让他察觉我们在防。”晨曦翻开笔记本，写下几条，“第一，阿强的配送路线，得有人跟着。不能明跟，也不能用熟面孔。”
李阳抬头：“我去。”
“你脸太熟。”晨曦说，“我让张宇帮忙调个便衣学员，穿外卖员衣服，混进配送站几天，盯他出车去哪。”
宋晨光点头：“行。那订单呢？”
“别停。”晨曦说，“继续接，但所有可疑单子，你单独记，不入总账。万一以后要查，咱们有底。”
“配送费呢？”
“照发。”晨曦说，“但发到阿强手里的钱，得慢一点。平台结算改手动审核，拖个两三天，让他着急。”
李阳皱眉：“这不违规吗？”
“不违规。”晨曦说，“我们有权审核异常订单。只要不删不拒，流程上说得过去。”
宋晨光看着墙上的手写牌——“吃得安心”。她伸手摸了摸边角，纸面有些发皱，是前阵子下雨潮气渗进来留的印子。
“这安字，现在看着有点悬。”她说。
“那就让它再稳一点。”晨曦合上本子，“咱们不动声色，等他再动一次。动得越大，漏得越多。”
半夜十一点，饭馆灯还亮着。三人围坐在后堂小桌前，桌上摊着订单截图、配送员排班表、地图标记。晨曦用红笔圈出城西三个废弃厂区，说：“他现在不敢直接联系毒贩，只能靠旧人传话。阿强是条线，但不是唯一的。”
“咱们能做什么？”宋晨光问。
“等。”晨曦说，“等他再下单，等他再指派阿强，等他以为一切照旧。到时候，咱们顺着他这根线，摸到背后的人。”
李阳站起来，说：“我明天去隔壁配送站转转，看看阿强跟谁走得近。”
“别露面。”晨曦提醒，“你要是被认出来，整个计划就废了。”
“我知道。”李阳点头，“我换身衣服，戴帽子，不说话，就看。”
宋晨光把三份记录装进文件袋，锁进收银台最下层抽屉。她抬头看了眼挂钟，十一点二十三分。她想起晚妹进戒毒所那天，也是这个时间，铁门关上，车灯划破夜色。
她没再想下去。
第二天中午，新订单来了。还是“爱吃辣”账号，还是十人份套餐，收货地还是化工路87号，配送员指定阿强。宋晨光照常接单，标记，截图，发给晨曦。
下午三点，阿强来取餐。他穿了件新外套，袖口还带着吊牌，接过餐箱时问：“这单算不算高峰补贴？”
宋晨光笑：“算，系统自动算。”
阿强点头，转身要走，又回头：“姐，最近是不是查得严？昨天平台问我为啥老接大单。”
“正常审核。”宋晨光语气平静，“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阿强笑了笑，没说话，骑车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拐出街角，才回身对李阳说：“他心虚了。”
李阳点头：“就怕他不心虚。心虚了，才容易出错。”
傍晚，张宇回信：便衣学员已进入配送站，化名“小陈”，分到夜班组，明天开始跟阿强同路线。另附一张照片——阿强下班后在一家小面馆门口接了个电话，对面站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脸被帽檐遮住。
晨曦把照片放大，指着夹克男的手腕：“那儿有个疤，U形的。我见过这人。”
“谁？”
“去年禁毒宣传会上，有个快递公司代表，左手就有这疤。他公司专门做城郊物流。”
“联系他？”
“不能动。”晨曦说，“一查他，阿辉就知道出事了。”
夜里九点，宋晨光在账本上画了三个圈，每个圈对应一笔异常订单。她把账本合上，抬头看李阳：“你说，阿强知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肯定知道。”李阳说，“哪有送饭送到空厂房的？还指定自己送？”
“可他为什么干？”
“钱。”李阳冷笑，“或者怕。”
宋晨光没再问。她走到门口，把“今日食材来源”公示板擦了擦，重新写下：“青菜——浦东农场；猪肉——晨光早市自采。”字一笔一划，工整清晰。
第二天清晨，新订单又来了。金额更大，两千四百元，收货地还是老地方，配送员仍是阿强。宋晨光接单，标记，截图，发给晨曦。她把订单打印出来，贴在后堂墙上，和前几单排成一列。
中午，阿强来取餐。他今天没穿新外套，脸色有点发青，递餐箱时手抖了一下。宋晨光递过单据让他签字，他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长痕。
她没说话，只在心里记下：慌了。
傍晚，便衣学员传来消息：阿强今晚接了三单，其中两单正常，第三单——正是他们店的这笔——他送到化工路后，在厂房后门站了七分钟，和夹克男见了面，交了个黑色塑料袋。
照片拍得模糊，但能看清阿强低头的样子，像在汇报。
晨曦把消息看完，回了三个字：“继续跟。”
宋晨光坐在收银台后，翻着今天的流水。正常订单回升，老顾客回来了不少。她想起老刘叔昨天说的话：“你们这酸梅汤，我天天来喝一碗。”
她笑了笑，把账本合上。
可笑完，她又抬头看了眼墙上那排异常订单。
安字还没倒，但风已经吹到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