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终于清完了。厨房里还飘着辣油的香气，灶台边堆着最后一摞待发的快递箱，封口胶带散落在地。宋晨光坐在小凳上，手指在平板上滑动，核对着今天的总账。数字跳得比平时快，她盯着屏幕，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笔支出不对。
她把账目拉到三天前，一条陌生的后台服务费反复出现，金额不大，但频率异常。她点进详情，发现每笔交易后都附带一个加密数据包，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日志，可格式又不像常规记录。她试着删除，弹窗提示“该文件受保护”。
李阳端着一盆用过的油桶从外面进来，看见她盯着屏幕不动，问：“还没弄完？”
“这账本有问题。”她把平板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李阳放下桶，擦了手接过，凑近看了几分钟。“不是我们原来的系统？”
“换了新的电子账本，说是能自动对接物流和税务。”她声音压低，“可这些数据包删不掉，也不该存在。”
李阳点了几下，退出登录，关机，再开机，重新进入离线模式。他拆开后盖，取出内存卡插到读卡器上，连上一台老式笔记本。半小时后，屏幕上跳出一个信号追踪界面。
“里面有东西。”他指着波形图，“微型芯片，持续发送定位信号。”
宋晨光没说话，起身走到柜子底层，翻出一个铁盒，里面是以前修电脑的老朋友留下的检测仪。她接上设备，信号很快锁定——城西，一片废弃食品加工厂。
“不能报警。”她说，“现在说不清是谁放的，也没证据证明有恶意。万一打草惊蛇……”
“我去。”李阳收起仪器，“你别露面。”
她摇头：“一块去。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两人换下工作服，套上深色外套，趁着夜色离开饭馆。路上几乎没说话。出租车停在工厂外围时，已是深夜。铁门被铁链锁着，锈迹斑斑，但地面有车轮压过的痕迹，新鲜的。
他们绕到侧墙，一处破损的围栏勉强能过人。厂区内杂草丛生，主楼窗户全碎了，楼道里堆着废弃的传送带和生锈的罐体。他们按着信号源往深处走，最后停在一扇半掩的仓库门前。
推开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屋内整齐码放着几十摞蓝色制服，叠得工整，外层还裹着塑料膜。宋晨光蹲下翻开最上面一套，领口标签清晰印着“市戒毒康复中心”，生产日期是三年前。
她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开始录像。镜头扫过衣物堆，突然停住——角落里有一袋未封口的干辣椒粉，颜色偏暗，边缘泛黑，像是烧焦过。
她伸手捻了一点，凑近闻了闻。
“这不是我们用的那种。”她说。
李阳也蹲下来，接过她指尖的粉末，轻轻搓开。“有点糊味，但不是锅底烧出来的。”他抬头，“像是……先炸过再晒干的。”
宋晨光没答话，把袋子小心装进密封袋，放进包里。两人迅速撤离，临走前，她顺手拔掉了随身携带的定位器电池。
回到饭馆已是凌晨。店里早已打烊，灯只留了一盏。他们在后厨坐下，桌上摆着那袋辣椒粉。宋晨光打开电脑，重新检查账本系统，确认所有外网连接已断。李阳倒了杯热水，握在手里暖着，目光却一直落在那袋粉末上。
“为什么会在那儿？”她低声问，“戒毒所的衣服，三年前的批次，还有这种辣椒粉……怎么会混在一起？”
李阳没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灶台前，习惯性地系上围裙，烧水煮面。锅热了，油下锅，他撒了一把自家用的辣椒面进去，瞬间腾起熟悉的香味。
可就在那一瞬，他动作顿住了。
“不对。”他喃喃。
宋晨光抬头。
“刚才那股味……”他盯着锅里的油，“和今天在工厂闻到的不一样。”
“怎么？”
他关小火，眼神有些空。“三年前那场火，我冲进去找你的时候，厨房角落就有这么一股味——不是辣椒炒焦了，也不是油烟，是一种……闷着烧的辣味，像是有人把辣椒油泼在地上，再点着了。”
宋晨光呼吸轻了一拍。
“那天你说电路短路起火。”她声音很轻。
“监控说是。”李阳低头看着锅，“可我记得，我进去的时候，地上有油渍，反着光，一大片，从调料架一直流到墙角。那时候火已经起来了，但那味道……太冲了，不像是电箱着火能有的。”
他抬起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右臂，那里有一道旧伤疤，藏在袖子里。
“我还记得，我把你背出来的时候，你后腰沾了点红渣，我以为是辣椒粉，随手抹掉了。现在想想……是不是有人先泼了东西，再点的火？”
宋晨光没动。她盯着桌上的密封袋，仿佛能透过塑料看到里面那些焦黑的颗粒。
“账本被人动手脚，芯片指向那个地方。”她说，“不是巧合。”
李阳没接话。他把锅里的面捞出来，放在一边，没加调料。灶台上那碗面静静冒着热气，红油浮在汤面，映着头顶的灯光。
“你有没有想过，”他忽然开口，“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宋晨光抬眼。
“那天你刚拿到第一笔大订单，饭馆才稳定下来。火灾之后，你赔了钱，差点关门。后来靠街坊帮衬，才一点点恢复。”他声音低下去，“如果不是那场火，你现在可能早就搬去新店面了。”
她手指收紧，捏着密封袋的边角。
“你是说……有人不想让我起来？”
李阳没点头，也没否认。他拿起面勺，轻轻搅了搅那碗没动的面，油花散开，又聚拢。
“那袋辣椒粉，”他忽然说，“能不能送去化验？”
“不能走正规渠道。”她摇头，“一登记就留痕。我认识一个做食品检测的，以前在菜场帮忙时认识的，人靠谱，不问来历。”
“尽快。”他说，“如果这东西和当年有关，就得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宋晨光把密封袋放进包里，拉好拉链。她站起身，走到调料架前，翻出自家用的辣椒面，对比着看了看。颜色鲜红，颗粒均匀，和那袋焦黑的完全不同。
“工厂那边，不能再去了。”她说，“既然敢在账本里装芯片，说明对方在盯着我们。下次去，可能就不是空仓库了。”
李阳嗯了一声，继续收拾灶台。他把锅刷干净，倒掉剩油，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重复。可这一次，他多看了一眼地漏——那里有一点红渣，没冲净。
他蹲下，用指甲抠了抠。
宋晨光回头看他。
“没事。”他说，“一点辣椒末。”
她没再问。两人各自整理着东西，谁也没提睡觉的事。窗外风大了些，吹得后门铁皮轻轻晃动。一张外卖单被卷进来，贴在门槛上，边角印着“#全民吃辣挺晚妹#”的字样，已经被雨水打湿，字迹模糊。
灶台上的那碗面渐渐凉了。红油凝成一片，中间裂开细纹，像干涸的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