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街角卷过，带着一丝凉意钻进衣领。宋晚妹站在培训机构门口，手机握在手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屏幕始终亮着，停留在短信收件箱界面。她没敢关机，生怕错过那条通知。
昨夜的事像块石头压在胸口。大姐和李阳去查废弃工厂的事，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但那个“0823”又出现了——三年前戒毒所的批次号，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她不知道那袋辣椒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有人还在盯着她们。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指甲有些发白。她抬头看了眼机构的大门，玻璃上贴着新的招聘公告，红底白字写着“师资认证结果将于今日上午十点公示”。时间刚过九点四十分。
快递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电动三轮停在路边，快递员跳下车，翻找包裹。他朝这边走来时，宋晚妹的心跳猛地一沉。
“宋晚妹？”
“是。”
“签收。”
她接过包裹，很小一个方盒，没有寄件人信息。纸盒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手反复捏过。她拆开的动作很慢，怕里面藏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布质的护身符滑了出来，通体暗红，针脚细密，形状是歪歪扭扭的辣椒。她怔了一下，指尖触到布面，有种久违的粗糙感。这不是新做的，边角起了毛，像是被人随身带了很久。
她翻过来，内侧刻着两个数字：0823。
呼吸顿住了一瞬。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的熟悉。这字迹不像打印，也不像机器刻的，更像是用刀片一点点划上去的，深浅不一，却工整。
她攥紧了它，掌心微微出汗。
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短信弹出：“您提交的职业资格认证材料已审核通过。”
她低头看着那五个字，喉咙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三年了，第一次有人正式告诉她——你合格了。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校长走出来。女人穿着素色外套，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进来吧。”她说，“我等你十分钟了。”
办公室不大，墙上挂着几幅学生画的感恩卡，角落里摆着绿植。校长坐下，把文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拖这么久吗？”
宋晚妹摇头。
“不是因为你的成绩不够。”校长翻开一页，“而是因为很多人觉得，一个人犯过错，哪怕改了，也会影响孩子。”
宋晚妹低着头，手指仍捏着护身符。
“但我看了你的档案。”校长声音不高，“连续三年社区帮扶记录，两次禁毒宣传主讲，还有……你在夜市大排档最后一次复吸后的主动报警自首。”她合上文件，“这些事，没人要求你做。是你自己选的路。”
宋晚妹抬眼。
“所以我说，我们需要的正是经历过黑暗仍相信光明的老师。”校长伸手，轻轻将护身符推回她面前，“这东西不该由陌生人寄来，而该由我们亲手交给你。”
宋晚妹没接话。她看着那枚护身符，忽然想起什么。
“李阳以前说过……”她声音轻了些，“火灾前那阵子，我给他缝过一个类似的，说是能挡灾。”
校长没问是谁，只是点点头。“现在看来，它回来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工作人员走过，低声交谈。
“真的录用了？”
“听说是，可她那背景……”
声音很快远去。
宋晚妹的手指慢慢收紧。她知道那些话不会消失，也不会真正认同她。但她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不是求来的，是考出来的，争来的。
“你可以准备入职培训了。”校长站起身，“下周一开始。”
她点头，把护身符放进衣兜，贴着胸口的位置。起身时，膝盖有点发麻，像是坐太久，血液重新流动。
走到窗边，她停下。外面是个小院，种了几株矮树，枝叶被风吹得晃动。阳光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
站在院墙拐角，半身藏在树后，戴着帽子，看不清脸。胸前别着一枚金属胸针，形状清晰——是一颗辣椒。
那人没动，也没退。就那么站着，像是故意让她看见。
宋晚妹没喊，也没冲出去。她静静地看着，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三秒后，那人转身走了，步伐不急不缓，消失在巷口。
她拉开衣兜，再次摸到那枚护身符。布面温热，像是贴着身体久了，吸了体温。
她没再看窗外。转身对校长说：“谢谢您今天说的话。”
校长点头：“去吧，路上小心。”
她走出办公楼，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街对面有个便利店，她进去买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下去，整个人清醒了些。
手机响了，是大姐的消息：“昨晚的事别多想，先顾好你自己。”
她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回包里。
走出店门时，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薄了些，阳光刺破缝隙洒下来。她沿着人行道往公交站走，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路过一家文具店，橱窗里摆着几本笔记本，封皮印着向日葵图案。她停下看了一会儿，推门进去，买了一本最厚的。
出来时，她把手伸进衣兜，确认护身符还在。
转过街角，她忽然放慢脚步。
前方五十米处，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膜，看不见里面。车门把手下方，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颜色很浅，像是刚蹭上去的。
她没停下，也没绕路。继续往前走，经过那辆车时，眼角余光扫过驾驶座。
车窗缝隙里，露出一角红色布料。
她的手指在包带上收紧了一下，然后松开。
公交车来了，她刷卡上车，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启动时，她回头看了眼街道。
那辆车还在原地，没发动，也没人下来。
她把文具店买的本子放在腿上，翻开第一页，拿出笔，写下第一行字：“今天，我通过了认证。”
笔尖顿了顿，她在下面补了一句：“你们既然想看我写什么，那就让我写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