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宋晚妹就醒了。她没开灯，在床边坐了几分钟，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亮起，是王姐发来的消息：“法院门口已经有人在等你。”
她起身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把头发仔细扎好。镜子里的脸比三年前瘦了些，眼神却不再飘忽。她拿起包，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屋角的旧皮箱——里面还留着阿辉送她的金链子，她一直没扔，也没戴。
街上车流已经开始涌动。她走到地铁口，看见几个穿着普通外套的人站在台阶旁，冲她点头。她认得其中一人，曾在戒毒中心一起做过心理辅导。那人手里捏着一张纸，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辣椒。
法院门前已围了不少人。记者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每一个进进出出的身影。有人大声喊：“吸毒的人也能当老师？”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她女儿都考上师范了，凭什么说她带坏孩子？”
宋晚妹脚步没停。她穿过人群，听见议论声像潮水一样从两边涌来。就在她即将踏入大门时，王姐从侧边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给你。”她把袋子递过来，“我女儿这三年拿的所有奖状，还有她在社区做禁毒宣讲的视频截图。”
宋晚妹接过，指尖碰到纸面的一瞬，喉咙突然发紧。
“我说过，”王姐看着她，声音不大，“黑暗里走出来的人，最懂怎么照亮别人。”
庭审开始前，法官扫视全场。被告方律师站起身，语气坚定：“原告虽已完成戒毒程序，但公众对教育从业者的信任一旦破裂，便无法修复。我们不能拿孩子的未来冒险。”
旁听席一阵低语。
轮到宋晚妹陈述时，她站起来，双手搭在桌上。没有稿子，也没有颤抖。
“我不是来求谁原谅我的过去。”她说，“我是来告诉你们，我花了三年时间重新学说话、走路、吃饭，甚至重新学怎么面对镜子。我每天早起跑步，不是为了身材，是为了让身体记住清醒的感觉。我去考教师资格证，不是为了证明我能教书，而是想告诉那些还在挣扎的人——路是有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第一排。
“如果连一个亲身经历过毒品伤害、愿意站出来教孩子远离它的人，都不能被接纳，那这个社会才是真正病了。”
话音落下，第一排突然站起十几个人。他们整齐地举起手中的牌子，全是红色底、辣椒形状的标语：“我也是0823号重生者”“我们都有权重新开始”“我不是危险，我是警告”。
法庭瞬间安静。
法官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休庭十分钟。
复庭后，他声音低沉但清晰：“法律的意义，不在于永久标记一个人的错误，而在于确认她是否真正修正。本案被告以‘风险规避’为由拒绝录用，实为制度性歧视。判决原告胜诉，责令机构三日内公开道歉，并恢复录用资格。”
掌声从旁听席炸开。有人抹着眼睛站起来，有人把标语牌高高举过头顶。
宋晚妹没动。她只是慢慢坐下，把手放在膝盖上，感受着心跳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法院外，天色渐暗。她走出大门时，发现台阶下站着更多人。他们没有穿制服，也没有举横幅，只是静静地站着，手里提着一罐罐红艳艳的辣椒酱。
有人递给她一瓶，标签上写着“三姐妹抗毒辣子鸡特制款”。下面一行小字：“每一瓶，都是一次选择。”
她抬头，看见对面大楼的电子屏忽然亮起。画面是一段短视频：宋晨光站在饭馆门口，身后挂着一条横幅——“今日所有辣椒酱收入捐给戒毒康复基金”。镜头切换，是王姐的女儿坐在教室里，轻声说：“我妈戒出来那天，给我煮了一碗面，放了很多辣椒。她说，苦日子熬过去了，剩下的都该是痛快的。”
视频结束，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吃一口辣，挺一次她。”
街角一家便利店正在直播。店员对着手机喊：“最后一箱刚卖掉！补货电话都打爆了！”
宋晨光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订单像雪片一样飞进来，全是外地的。“加急发快递！”她一边贴单子一边叮嘱员工，“别忘了每单塞一张手写卡。”
李阳在灶台前炒酱，锅气腾腾。一罐罐成品被迅速封口、装箱。有个老顾客特意赶来，拎着空瓶问还能不能再买一瓶。
“没了。”李阳擦了擦手，“今天产量全捐了。”
“那我等明天。”男人没走，反而掏出手机拍了段视频，“兄弟们，这家的辣酱救过我老婆的命。她戒断反应最严重那会儿，一口辣汤让她醒过来。现在人家被人欺负，咱们能干看着？”
他把视频发出去，配文只有五个字：“挺晚妹，吃辣。”
六小时后，“#全民吃辣挺晚妹#”冲上热搜第一。社交平台上，无数人晒出自家餐桌上的辣椒酱，背景或是医院病房，或是戒毒中心走廊，或是深夜读书的孩子。
饭馆后台统计显示，当天辣椒酱销量突破八千瓶，创开业以来最高纪录。
李阳打包完最后一箱，靠在墙边喘口气。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宋晚妹送的辣椒护身符。针脚还是歪的，但很结实。
夜风吹起法院台阶前的横幅一角。宋晚妹没有乘车离开。她转身面对镜头，抬起右手，掌心朝外。
一道陈旧的划痕清晰可见，那是当年王姐用指甲蘸着血写下的“0823”。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说，“每一个从深渊回来的人，都值得一次机会。今天，我赢了；明天，会有更多像我这样的人站起来。”
话音未落，人群自动分开。数十名男女陆续走出，穿着日常衣服，像街边最常见的上班族、家庭主妇、学生。他们举起手中的灯牌，全是辣椒形状，亮着暖黄的光。
他们站定位置，组成一个巨大的“0823”图案。灯光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一片燃烧的火海。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尾，车窗缓缓降下。一只戴着银色戒指的手伸出来，按下拍摄键。镜头对准宋晚妹的脸，持续了整整二十秒。
车内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司机立刻启动车辆。车尾灯划破夜色，消失在拐角。
宋晚妹仍站在原地，手掌还举着。远处传来一阵笑声，接着是人群齐声喊她的名字。
她放下手，指尖微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