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浸湿了肩头的警服。宋晨曦站在废弃工厂的铁门外,手里攥着那张打印出来的物流地址单,纸边已经被汗水和雨水泡得发软。她没再看第二眼,抬脚跨过断裂的锁链,走进厂区。
地面上铺着一层湿漉漉的黑色泥浆,夹杂着被踩碎的玻璃渣和锈蚀的金属片。她放轻脚步,沿着主通道往里走,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倒塌的墙体与裸露的钢筋。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甜腥味,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花香。
就在中央空地边缘,她停了下来。
地上散落着大片玫瑰花瓣,深红近乎发黑,在雨水浸泡下浮在浅洼中,像一片凝固的血迹。她的目光顺着花瓣延伸的方向移动,最终落在角落一处倾斜的铁架下——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她蹲下身,执法记录仪打开,镜头对准尸体。死者是名年轻女性,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脸上没有明显外伤,但嘴角残留着泡沫状分泌物,指甲泛青。初步判断为药物中毒。
她伸手探了探颈侧,早已冰冷。
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她轻轻掰开手指,掌心赫然印着半个唇印,暗红色,边缘渗出血丝,像是死前咬破了谁的嘴唇留下的。
她拍照取证,随后拨通法医电话,报了代号“血玫一号”。
等支援期间,她绕着尸体缓慢走了一圈,仔细查看周围痕迹。除了花瓣,没有打斗或拖拽的迹象。凶手刻意布置过现场,不是慌乱杀人。
十分钟后,法医赶到。他没多说话,戴上手套开始尸检。宋晨曦退到一旁,掏出手机将唇印照片上传至物证系统,申请色谱比对。
回复很快来了:该口红为“烈焰猩红”,全市三家专柜销售,其中一人购买记录显示姓名为宋晚妹,时间三周前。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把手机收回口袋。
两小时后,DNA初检结果返回——唇印属于男性,经数据库比对,确认为阿辉。
“是他干的?”她低声问。
法医点头:“唾液样本中含有微量毒品成分,和死者体内一致。这个人不仅接触过她,还可能亲自施药。”
宋晨曦站起身,走到铁架另一侧。墙角有一道新鲜划痕,像是摩托车支架留下的。她调出周边监控盲区巡逻记录,发现两小时前一辆无牌黑色摩托曾从西侧小路驶入,停留约十七分钟,随后离开。
系统追踪到摩托注册人信息:一名已注销执业资格的护士,三个月前曾在城南地下诊所外围出现过影像记录。
她记下名字,发给指挥中心协查。
尸体被抬上担架时,她再次回头看了眼那片玫瑰。这不是随机选择。玫瑰代表某种讯息,可能是挑衅,也可能是标记。
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戒毒所档案。死者名叫小芸,是宋晚妹在康复期间最亲近的室友。两人曾共同参与心理疏导课程,最后一次见面记录是在一个月前,小芸主动提出要帮宋晚妹联系家人。
之后,她便失联了。
宋晨曦盯着档案上的照片——清瘦的女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她曾听妹妹提起过她:“她是唯一一个没用那种眼光看我的人。”
而现在,她死了,手里攥着阿辉的唇印。
这不单纯是灭口。
她下令封锁整个厂区,扩大搜索范围。技术科人员陆续抵达,开始布控无人机和地面扫描设备。
她在原地等待进一步勘验报告,脑子里却不断回放这几天的线索链条。
暗网账户、油桶刻码、伪造收据、明信片血字……一切都在指向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而小芸的死,像是某个环节断裂后暴露出的第一具尸体。
如果阿辉想嫁祸宋晚妹,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DNA?除非,他是故意让她查到这儿。
又或者,他在传递另一种信息。
她取出随身笔记本,写下几个关键词:玫瑰、唇印、护士、摩托、口红。然后一条条划掉无关项,最后剩下两个词——**小芸** 和 **医院**。
小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否掌握了什么?
正想着,一名技术人员走过来:“我们在东侧排水管内壁发现了粘附物,初步检测含有微量化纤纤维,疑似来自医用防护服。”
她立刻赶过去。
排水沟狭窄潮湿,手电照进去能看到内壁确实附着少量白色絮状物。采样后送检,若确认来源,就能证明有人穿着医护服装进出过此处。
这意味着,这条线可能牵连到正规医疗机构。
她脑海中闪过戒毒所护士站的画面——那个左耳垂带红痣的女人,冷漠地递出装有毛衣的塑料袋。当时她只觉得对方态度异常,现在看来,或许不止如此。
她掏出手机,准备调取当天监控截图比对,却发现信号极弱。
就在这时,对讲机响起。
“队长,东区围墙发现新痕迹,像是最近有人翻越。”
她快步赶去。围墙底部有几处新鲜刮痕,泥土松动,旁边丢弃了一个空针管,外包装已被雨水泡烂,但仍能辨认出生产批号。
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针管放进证物袋。
批号录入系统后,匹配结果显示:该批次药品三个月前由市第三人民医院采购,用途登记为“精神类药物临床试验”。
而这家医院,正是戒毒所的合作单位之一。
她站起身,望向远处漆黑的厂房。风穿过断裂的窗框发出低鸣,雨又开始落下。
所有线索正在收拢。
阿辉利用医疗体系漏洞制造毒品,通过冒用身份进行交易,而小芸很可能发现了真相,试图警告宋晚妹,结果被灭口。
玫瑰是仪式,也是宣言。
她转身走向临时指挥车,准备调阅第三人民医院近三个月的出入库记录。刚拉开门,对讲机再次响起。
“西区发现隐藏隔间,内部有简易注射台和未销毁的标签纸,上面写着‘SWM-0420’。”
她心头一震。
SWM是账户前缀,0420正是明信片上写的日期。
他们不是在转移毒品,是在准备一次大规模交付。
她立即下令彻查全厂每一个角落,并通知各分局加强重点区域巡逻。
夜越来越深,雨水顺着铁皮屋顶流淌下来,在地上汇成细流。她站在指挥车旁,看着技术人员忙碌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始至终,阿辉都没有真正隐藏行踪。
他留下太多痕迹,太多线索,甚至不惜用自己的DNA做诱饵。
他在等一个人来找他。
而这个人,必须是她。
她摸了摸腰间的配枪,这是张宇昨天悄悄塞给她的。他说:“这次任务太危险,别让别人知道你带了枪。”
她没问为什么。
现在也不需要答案了。
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她声音平静,“我有新进展,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她继续说。
“我知道。”对方终于开口,是个陌生男声,“但你不该来这个地方。”
“我已经来了。”她说,“而且我知道小芸是谁杀的。”
对方轻笑了一声:“那你一定也想知道,她临死前说了什么。”
她握紧手机:“她说什么?”
“她说,”男人缓缓道,“姐姐一定会来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桶倒地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
一道黑影正从厂房二楼窗口跃下,落地后迅速朝北侧小门奔去。
她拔腿追了上去。
雨水打在脸上,视线有些模糊。她抽出配枪,一边奔跑一边喊话:“站住!警察!”
那人没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冲进一条狭窄通道。
她紧追不舍,拐过转角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手电滚出几步远,灯光斜照在前方墙壁上——
那里贴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明信片。
她撑起身子爬过去。
明信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墨迹晕染,但仍可辨认:
“你来晚了,下一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