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妹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时,指尖碰到一张折叠的纸。那是昨天从祠堂废墟带回来的汇款单残片,边缘焦黑,村长的名字还在。她没展开看,只是把它按了按,压得更紧些。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开了条缝,冷气涌出来。教育局调查组的人已经到了,投影仪亮着蓝光。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差七分钟九点。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行政人员,其中一个朝她摆手:“信号屏蔽器启动了,手机交出来。”
她没说话,掏出手机放在托盘上。另一人扫了眼,抬眉:“没关机?”
“刚打完一个电话。”她说。
那人按下电源键,屏幕熄灭。托盘被收走,门在她身后合拢。
会议桌很长,她坐在最末端。墙上屏幕突然切换画面,一张照片跳出来——瘦弱的女孩蹲在墙角,手腕上有针痕。那是三年前戒毒所的入所记录。接着是尿检报告、心理评估表,一页页翻过,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我们理解她的努力。”调查组负责人翻着文件,“但家长委员会明确表示,不能接受有吸毒史的人接触孩子。尤其是近期出现匿名举报,称其曾向幼儿传播不当内容。”
有人接话:“还有涂鸦事件。虽然没查实,但影响恶劣。”
宋晚妹盯着投影里的自己。那个眼神涣散的女孩,和现在这个挺直背脊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她没动,也没辩解。手指慢慢抠住桌沿,指甲陷进木纹里。
“根据规定,建议先行停职,待进一步核查。”
负责人合上文件夹,抬头看向她:“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会议室门猛地被撞开。
王姐站在门口,脸色发青,呼吸急促。她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举起一个U盘,声音撕裂般响起来:“别问她!是我干的!”
所有人都愣住。
她冲进来,几步走到桌前,把U盘砸在地上。塑料壳碎裂,一块黑色内存卡弹了出来,滚到宋晚妹脚边。
“数据……是我改的。”王姐喘着气,“我雇人黑进了系统,伪造了那份举报材料。跟宋晚妹没关系。”
调查组的人全站了起来。技术员蹲下去捡内存卡,刚碰到,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是晨光小馆的伙计,常来送餐的那个年轻厨师。他一步跨进来,弯腰捞起内存卡,稳稳攥在手里。
“谁让你来的?”负责人厉声问。
伙计不答,只看了宋晚妹一眼。她点头,轻声说:“交给李阳。”
“你们这是妨碍调查!”有人要抢内存卡。
伙计后退半步,把卡塞进胸前口袋:“我只是个跑腿的。但我知道,饭馆的辣椒粉检测报告也被改过。你们要是真查真相,就该看看这卡里是什么。”
现场乱了几秒。保安上前拦人,但伙计已经退出门口,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王姐瘫坐在地,靠着墙,手捂住脸。过了会儿,她抬起头,声音低下去:“我不想再看见朵朵画穿囚服的女人了……她上周交的美术作业,画的是我蹲在铁窗后面。她说,妈妈说有些阿姨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没人接话。
她慢慢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处陈旧的疤痕。“我女儿也吸过。十六岁,在夜市被人骗的。我没钱给她治,阿辉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帮他做事。我说我不碰货,他就让我管账、传消息。后来风声紧了,我就躲到这里,想着换个身份重新活。”
她看着宋晚妹:“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在挣扎。这次……换我赎罪。”
两名工作人员过来带她走。经过宋晚妹身边时,她停下,嘴唇动了动:“卡里的日志显示,所有操作都通过境外服务器跳转。最后一次登录IP,定位在东南亚一个赌场。如果你还想查下去,那里可能是源头。”
门关上了。
会议室安静下来。投影还停在心理评估报告那页,红笔圈出的“情绪不稳定”三个字格外刺眼。
宋晚妹终于开口:“那份检测报告,不是我改的。辣椒粉的事,也不是我大姐的问题。有人想让我们一个个倒下。”她站起身,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我不会停职。除非你们能证明,我现在还在碰那东西。”
负责人皱眉:“你现在的情况很被动。王姐的供述是否属实还需核实,而你与涉事人员存在密切关联。”
“那等核实完再说。”她直视对方,“在这之前,我还要去班里带孩子们做早操。”
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停。走廊灯光打在地面,映出她清瘦却笔直的影子。
回到办公室,她拉开抽屉,取出藏在教案下面的录音笔。按下回放键,王姐的声音断续传来:“……我替阿辉卖过两年粉……我女儿也吸上了,我没钱,只能干这个。”她关掉,放进包里。
傍晚六点,幼儿园空了大半。伙计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递给她一个U盘:“李阳找了个懂行的朋友,三小时恢复的数据。篡改记录的指令是从境外服务器发出的,跳转了五个节点,最后一个IP地址,登记在一家位于金澜湾的赌场名下。”
“金澜湾?”
“就是阿辉最后一次交易的地方。”
她盯着U盘,手指微微发紧。原来不是巧合。从饭馆的食材报告,到她的戒毒档案,再到祠堂下的汇款单,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人在系统性地清除她们的存在痕迹。
“大姐知道了吗?”
“知道了。她说,水管找到了,接下来该拆阀门了。”
她点点头,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亮起,一串加密日志开始滚动。其中一条标记为“批量发送”的任务记录引起她的注意:目标包括教育局邮箱、家长群、媒体爆料平台,执行时间正是今天上午九点十五分——刚好在调查会开始后五分钟。
也就是说,这场公开羞辱,是计划好的。
她正要截图保存,屏幕突然一闪,文档自动关闭。系统提示:远程连接中断,文件已锁定。
她立刻拔出U盘,握在掌心。
窗外天色暗沉,楼道传来保洁员推车的声音。她收拾好包,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听见值班室有人喊她名字。
“有个包裹,下午送来的,没写寄件人。”
她走过去,接过一个牛皮纸袋。很轻,四四方方。拆开,里面是个玩具熊,穿着红色小裙子,眼睛用纽扣缝的。熊的右脚底下,贴着一张极小的标签纸,上面印着一行数字:**8741962**。
她翻过熊的背面,拉链拉开一半,伸手探进去。指尖触到一层硬塑料,像是卡片。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姐发来的短信:“别碰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等阳哥来取。”
她盯着熊的眼睛,慢慢把手抽出来。
门厅的灯忽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