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光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窗外阳光正落在她手背上。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后厨，脚步比平时慢了些。李阳还在收拾灶台，抬头看了她一眼，“还不关门？”
“今晚不关。”她说，“让晚妹她们上来，喝点酒。”
李阳没多问，只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几天的事压得人喘不过气，也知道明天之后会发生什么没人说得准。
天快黑时，宋晨曦推门进来。她穿着便装，裤腿盖住膝盖，走路时右腿略沉，但没露声色。宋晚妹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一袋水果，进屋就问：“姐，真要上去喝酒？”
“上楼。”宋晨光已经提着保温箱往楼梯走，“风大，穿厚点。”
顶楼没有灯罩，几盏裸露的灯泡吊在横梁下，照得水泥地泛黄。三张塑料凳围着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一只开了封的老白干，瓶口有层薄灰被擦去了。宋晨光倒了三杯，酒液清亮，碰杯时发出短促的一响。
“先说好，”宋晨曦端起杯子，“我不多喝，明天还得报到。”
“一杯就行。”宋晨光看着她，“咱们又不是天天聚。”
宋晚妹抿了一口，立刻皱眉，“这么冲？小时候偷喝的就是这味儿。”
“你还记得？”宋晨曦笑了，“那回辣酱也偷，酒也偷，结果半夜吐了半宿。”
“谁让你俩藏得那么严。”宋晚妹低头搓着杯壁，“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话音落，三人都静了。
那年冬天，家里断粮三天，宋晨光把最后半瓶酒换了一袋米，回来发现宋晚妹蜷在床角发抖。她没骂，也没哭，只是抱着人熬了一夜。后来每次提起那段日子，宋晚妹都说记不清了，可今天她说了出来。
宋晨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在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宋晨曦仰头喝完剩下的酒，“我能进去，就有办法把证据带出来。你们等我消息就行。”
“不是等消息。”宋晚妹突然抬头，“是要你回来吃饭。”
宋晨曦顿了一下，点头，“好，回来吃饭。”
宋晨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宋晨曦，“拿着。”
“这是……”
“辣酱。”她说，“我今早做的，最烈的那种。你放包里，冷的时候吃一口，能提神。”
宋晨曦接过，没推辞。布包还带着体温，她轻轻放进外套内袋，靠近胸口的位置。
“你总是这样。”她低声说，“什么都不说，就做了这么多。”
“我说不出来。”宋晨光看着她，“但我得让你知道，有人一直在后面等着你。”
风从楼边刮过，吹动桌上的空瓶晃了一下。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近处只有她们三人围坐的身影。
宋晚妹忽然开口：“姐，等这事完了，我想干件事。”
“你说。”
“我想当伴娘。”她声音不大，却很稳，“你们谁结婚，我都去。穿裙子，拿花，站你们旁边。”
宋晨曦眼眶一下子热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一直没资格说这话。”宋晚妹低着头，手指绕着杯脚转圈，“以前我觉得自己废了，配不上站在你们身边。但现在……我现在能站住了。”
宋晨光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握住了宋晨曦的手腕。
“那就说定了。”宋晨曦用力点头，“谁也不许反悔。”
“谁也不许死。”宋晚妹抬起头，眼睛红着，嘴角却扬起来，“你们要是敢撂下我一个人，我以后每天去饭馆门口坐着，专捡难吃的菜投诉你们。”
三个人都笑了。
笑声散在风里，像碎在水面上的光。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接着是脚步，踩在台阶上的节奏不急不缓，停在通往顶楼的最后一道铁门前。
门被敲了两下。
“谁？”宋晨光站起来。
“张宇。”门外的声音低而平，“送东西。”
宋晨曦立刻起身，“让他上来。”
“别开灯。”宋晨光按住开关，“外面黑，里面亮，看不清来人。”
门打开一条缝，张宇站在阴影里，手里拎着一个黑色长条包。他没往里走，只把包递进来，“防弹衣，新领的。”
宋晨曦接过，拉开拉链看了一眼，点点头，“谢谢。”
“穿的时候注意左肋，”他说，“那里接缝容易磨皮肤。”
“你怎么知道？”
“以前穿过。”他顿了顿，“任务前别熬夜，保持反应速度。”
说完，他转身要走。
“等等。”宋晚妹叫住他，“你……经常来送东西吗？”
张宇停下，没回头，“不是送东西。我是来看她有没有按时复健。”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宋晨曦。
她避开视线，把防弹衣抱紧了些，“他瞎操心。”
“我不是瞎操心。”张宇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腿上，“你上次训练摔的那一跤，本可以避免。你不该硬撑。”
“我没硬撑。”
“你在绷带渗血的情况下跑了四百米。”他说，“这不是敬业，是拿命赌。”
空气凝住了。
宋晨光缓缓坐下，手放在桌沿，指节微微发紧。宋晚妹盯着姐姐的侧脸，第一次意识到她藏了多少事。
“我知道危险。”宋晨曦终于开口，“可我不去，谁去？那些人还在往学校周边放货，孩子开始沾合成药。我不信没人管得了，但我更不信等得起。”
张宇没再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过去，“行动路线审批通过了，明早六点出发。接头人在东区汽修厂后巷，暗号是‘修轮胎’。”
宋晨曦接过，塞进衣服夹层。
“还有，”他补充，“你的身份背景已经录入系统，档案显示你是离职厨师，因欠债被迫替人跑腿。饭店这边会配合演出一场‘催债冲突’，今晚就得排练。”
“演？”宋晚妹紧张起来，“要打她吗？”
“不会真打。”张宇看向宋晨光，“但要有火药味，让围观的人信。”
宋晨光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酒瓶，猛地砸向墙角。
玻璃炸裂的声音惊得人一颤。
她走过去，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在掌心划了一下。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指缝滴在水泥地上。
“够不够真？”她问。
宋晨曦冲过去抓她的手，“你干什么！”
“要让人信，就得见血。”宋晨光抽回手，用围裙随便擦了擦，“明天他们来闹事，我就这么说——你不还钱，我就砸你店。你妹妹替你还，行不行？”
宋晨曦喘着气，眼眶发红，“别这样……不用做到这份上。”
“我们没别的路。”宋晨光盯着她，“你要进去，就得让他们觉得你走投无路。而我，必须是个狠角色。”
风更大了，吹得桌上的纸杯滚到边缘。
宋晚妹突然站起来，走到姐姐们中间，一手拉住一个。
“你们听我说。”她的声音有些抖，但没停下，“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你们，我都记得今天的酒，记得这楼顶的风，记得你们答应过我要回来吃饭。”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别骗我。别让我一个人吃团圆饭。”
没有人回答。
远处钟楼敲了九下，余音荡在夜空里。
宋晨曦解开制服扣子，把警徽取下来，放在手心看了很久，然后贴着辣酱布包一起塞进内袋。她重新拉上外套，站直身体。
“我去 downstairs 排练。”
她说完转身，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口。
张宇跟了上去。
剩下两人坐在原地，谁也没动。
楼下的灯亮了，映出两个并行的身影穿过厨房，走向门口。
宋晨光忽然说：“那个男孩……是不是喜欢她？”
宋晚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愿意为她冒雨送药，陪她做复健，连她摔跤都记得。”
“那就够了。”宋晨光望着楼下，“有些人不说，但一直在。”
楼下传来争吵声。
“钱不还，店就别想开！”宋晨光的声音猛然拔高。
紧接着是锅碗砸地的巨响。
宋晚妹闭上眼，手指紧紧掐住膝盖。
第一声尖叫响起时，她猛地睁开眼。
厨房里，宋晨曦被两个假扮混混的男人推倒在地，脸上挨了一巴掌，嘴角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