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在登记室里响得突兀。
宋晚妹站在桌边，笔刚放回墨水未干的签名单上，布袋抱在胸前，三姐妹那张旧照贴着心口。护士推门进来，声音轻了些：“刚才那个电话，你还接吗？”
她没动，也没应，只是指尖在布袋边缘收紧了一下。
“对方说你知道是谁。”护士补充了一句，退到门口。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三点十七分。阳光从走廊尽头斜穿进来，照在门框下半截木板上，暖得像一层薄灰。她想起宣誓时风刮过脸的感觉，也想起小芸喊她名字时的嗓音。
她走向接线处，拿起听筒。
“晚妹？”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厨房特有的烟火气，“是我。”
她喉咙一紧，没立刻回应。
“琳琳发视频了，”宋晨光说，“她道歉了。全网都在看。”
外面城市的背景音顺着话筒钻进来，车流、喇叭、远处施工的敲打声，一瞬间把她拽回那个被关在公寓里的日子——窗帘紧闭，手机静音，阿辉坐在沙发上冷笑：“你听听，外面谁会找你？”
她闭了闭眼，手指掐进掌心。
“姐。”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听到了。”
“你不用怕。”宋晨光语气没变，却像一盆温水浇下来，“事情都清了。饭馆现在排队，有人专门来吃辣子鸡。李阳说，今天早上就有顾客问，‘宋老板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她站在原地，呼吸慢慢稳住。
“我想回家。”她说。
“等你。”宋晨光顿了顿，“帽子我给你挂着，灶台也空着。你想炒哪道菜，都由你。”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听筒贴得更近了些，仿佛能透过电流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辣味。
挂了电话，她转身看向窗外。铁门开着，一辆送货车正缓缓驶过，车尾贴着“沼洼村土产”的字样。她盯着看了几秒，抬脚朝门口走去。
登记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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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后厨，宋晨光盯着手机屏幕，倒计时还剩三分钟。
李阳站在灶台边，手里捏着一叠打印纸，是市场监管局刚传来的油品检测报告。他看了眼宋晨光：“真能发出来？”
“她说会发。”宋晨光把手机翻转放在台面上，屏幕朝上，“她要是反悔，我就把转账记录和聊天截图全放出去。”
李阳没再问。
两人都记得前阵子那段日子——顾客退单、差评刷屏、连老街坊都绕着走。那时候没人信她说的“回收油”是栽赃，只看博主镜头里的“证据”。
倒计时归零。
视频加载出来。
镜头里，“吃货琳琳”坐在一间素净的房间里，没化妆，头发随意扎着，眼睛有些肿。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抬起头，声音发颤：“我叫林晓琳，网名‘吃货琳琳’。三个月前，我发布了一条关于‘晨光饭馆使用回收油’的视频，内容……是假的。”
弹幕瞬间炸开。
“真的假的？”
“五万块买的？”
“宋姐冤枉了！”
她继续念：“福满楼给了我五万，让我拍那段视频。他们提供了所谓的‘证据’，包括地沟油样品和偷拍画面。我知道错了，但我当时……没敢拒绝。”
宋晨光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台面。
李阳凑近看：“这人还算有良心。”
“现在说这个没用。”宋晨光抓起手机，“准备直播。”
十分钟后，直播间开启。
镜头对准厨房中央，宋晨光站定，身后是明档灶台，锅碗整齐。她没笑，也没寒暄：“今天这场直播，不卖菜，也不讲故事。我就做一件事——让大家看看，我们用的油，到底干不干净。”
话音刚落，市场监管局的工作人员走进画面，手里拿着密封瓶和检测单。
“这是今天上午从晨光饭馆抽取的食用油样本，经检测，各项指标均符合国家标准。”工作人员当众展示报告，盖着红章。
弹幕安静了一瞬，随即刷起“支持”“宋姐硬气”。
可没过几分钟，新评论涌上来。
“洗白演戏。”
“博同情，炒热度。”
“她妹妹刚戒毒出来吧？这种家庭也敢上镜？”
宋晨光扫了眼屏幕，没理会。她转身打开储物柜，取出一个酒坛，坛身贴着“沼洼村祖传腌制”的标签。
“这是我家腌辣椒用的高粱酒。”她揭开坛盖，一股浓香弥漫开来，“每一锅辣子鸡，都要用这酒泡足十二小时。我妈传下来的法子，说辣是苦日子熬出来的甜。”
她顿了顿，看向镜头：“我妹妹刚从戒毒所出来。她以前觉得，自己不配吃饭，不配活着。可今天，她要回来。这顿饭，我要她吃得安心，吃得有底气。”
直播间人数开始飙升。
五万、十万、三十万……
有人留言：“宋姐，我们订一桌，等你妹妹回来那天，我们请她吃饭。”
“我也来。”
“辣子鸡我吃了三年，从没怀疑过你。”
宋晨光把酒坛放回柜中，对着镜头点了点头：“谢谢你们，还记得这口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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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市卫生监督局发布了突击检查通报。
“福满楼”后厨被查出使用过期鸡肉、变质调料，地沟油回收记录完整，现场查封。
消息刚出，一段现场视频被传上网。
画面晃动，拍的是城郊高速口。一辆黑色商务车被几辆摩托车围住，车门被踹开，几个男人拽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往外拖。
“还钱！”有人吼，“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一辈子！”
那人挣扎着，领带歪斜，脸上有血痕。镜头拉近，能看清他手腕上的金表已经被砸碎。
宋晨光在手机上看完，没说话，把屏幕扣在桌上。
李阳走过来：“要转发吗？”
“不用。”她起身，走向后厨。
灶台边的挂钩上，原本只挂着两顶厨师帽。她从柜子里取出第三顶，洗得发白，边角有些磨损，是宋晚妹以前用的那顶。
她轻轻抚平帽檐的褶皱，挂在了空着的位置。
李阳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她什么时候到？”
“快了。”宋晨光说，“她会自己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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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记室外，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司机摇下车窗，朝门内张望。护士走出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回头喊：“宋晚妹！有人接你了！”
她正坐在长椅上，布袋放在腿上，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信封。
听到声音，她站起身，拍了拍外套。
护士递来一个塑料袋：“这是你落下的润唇膏，刚才收拾抽屉时找到的。”
她接过，放进布袋，点点头。
走出铁门时，风比下午大了些，吹起她的马尾。她抬手扶了一下，脚步没停。
司机按了下车喇叭。
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把布袋放在腿上。
“去哪儿？”司机问。
她看着前方街道，路灯一盏盏亮起，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去晨光饭馆。”她说。
车缓缓启动，驶入晚高峰的车流。
她低头，从口袋里抽出那封信，展开。
“晚妹，辣子鸡的配方我改了，加了点陈皮，说是你小时候最爱的味道。等你回来，第一道菜，你掌勺。”
她读完，手指在纸角折了一下。
车窗外，一家便利店的灯牌闪过，映在玻璃上，又迅速被甩在身后。
她把信重新叠好，放回胸口。
右手慢慢抬起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副驾驶座后方的空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