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照在警局训练场外的水泥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宋晨曦坐在长椅边缘,右腿微微弯曲,手指捏住绷带一端,慢慢拆开。汗水浸透了外层布料,贴在皮肤上有些发黏。她低头看着膝盖附近那道愈合不久的伤疤,颜色比周围浅,像一块干涸的河床。
她从随身包里取出新的绷带,刚要展开,一瓶消毒喷雾递到了眼前。
她抬眼。
张宇站在旁边,没穿制服外套,只穿着深色短袖衬衫,袖口卷到小臂。他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绷带,动作利落,指节分明。
“今天训练量不小。”他说,声音不高。
“还行。”她答。
他没再说话,手指轻轻按住她膝盖两侧,开始一圈圈缠绕新绷带。动作很稳,力道适中,既不勒紧也不松垮。她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还有绷带滑过皮肤时细微的摩擦感。
训练场里已经没人了。远处办公楼的灯陆续亮起,但这边还残留着白天的余温。风从侧面吹过来,带着一点尘土和铁栏杆晒后的味道。
“你每天都来?”她问。
“最近是。”他把绷带末端固定好,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走之前,我顺路。”
她没接话。这种“顺路”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第一天她以为是巧合,第二天觉得奇怪,到了第三天,她就知道这不是偶然。
她伸手去摸胸口的警徽——那枚旧款银质徽章,边缘有些磨损,正中央嵌着一个细小的弹孔。她指尖在上面停了几秒,才松开。
张宇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崭新的警徽,银边镶钻,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上次那个弹孔,”他低声说,“我用钻石补上了。”
她看着那枚徽章,没有伸手。
片刻后,她摘下自己胸前的旧警徽,握在掌心。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有点疼。
“我要留着这个。”她说,“它提醒我,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
张宇合上盒子,没收回,也没再递。
“我妹妹差点死在毒品手里。”她抬头看他,眼睛很亮,“她被关在公寓里,吃不下饭,觉得自己不配活着。我那时候在追线索,没看见她一步步掉下去。如果那天我能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不会……”
她没说完,但声音没抖,也没有停顿。
张宇看着她,眼神沉静。
“我不是要换掉过去。”他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看见了你扛过来的东西。”
她没动,也没退。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近到她能看见他衬衫第二颗扣子上的细小划痕,也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
她的手指还攥着那枚旧警徽。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她别回去。指尖碰到她手背时,她没躲。他们的手指在徽章边缘轻轻碰了一下,又像是停了一瞬。
风忽然大了些,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拨了一下,顺势将警徽重新别回胸前。
就在这时,警局大楼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
紧接着,广播响起:“所有专案组成员立即集合!码头发现灰狼余党交易线索,疑似携带高危毒品!重复,所有专案组成员……”
声音还在回荡,张宇已经转身朝楼里走。宋晨曦迅速站起,右腿刚发力,旧伤处传来一阵钝痛。她没停下,跟着迈步。
张宇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从腰间取下配枪,递过来。
“这次,”他说,“我跟你一起上。”
她接过枪,检查弹夹,动作熟练。两人并肩走向值班室,脚步一致。走廊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会议室门口已经有人在往里走,神情紧绷。门开合的瞬间,传出地图展开的声音和急促的指令。
宋晨曦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扶了扶警徽。那枚带着弹孔的旧徽章稳稳地别在胸口,绷带在裤管下隐约可见。
她推门进去。
会议桌前站着队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墙上挂着大幅城区地图,几个红点标记在码头区域闪烁。一名技术员正在调试投影,画面跳动几下,出现一段模糊的监控截图:一辆黑色厢式货车停靠在十七号泊位,车尾门微开,有人影在搬运箱子。
“两小时前接到匿名线报,”队长说,“海事巡逻艇在例行巡查时发现异常热源信号,初步判断车内藏有大量冰毒原粉,可能正在进行分装转移。”
他扫视全场:“行动代号‘清港’,目标确认后立即收网。突击组由张宇带队,狙击掩护组……”
宋晨曦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战术手册。纸页翻动的声音里,她听见张宇站在前方布置任务。
“B组从东侧围栏切入,注意避开摄像头盲区;C组配合水警封锁出入口,防止船只逃脱;狙击位设在货仓顶楼,视野覆盖装卸区……”
她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纸面。忽然,右腿绷带下的伤口又抽了一下。她没抬头,只是把笔握得更紧了些。
“医疗组待命。”队长最后说,“所有人穿戴防弹装备,十分钟后出发。”
人群开始起身,收拾装备。有人检查对讲机频率,有人试戴战术手套。张宇走过来,站在她桌边。
“你还行吗?”他问。
她合上手册,抬头看他:“我能站在这里,就不是为了听别人问我行不行。”
他没笑,也没反驳,只是点点头。
她站起来,把手册塞进作战包,走向装备柜。拉开柜门,取出防弹背心。金属搭扣有些生涩,她正要用力,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帮她扣上了肩带。
她侧头,是张宇。
“你要是倒下,”他说,“谁来带我进核心圈?”
她没答,也没避开。两人并排走出装备室,穿过走廊。警笛声由远及近,在楼下响起。红蓝灯光透过窗户扫过墙面,一闪而过。
他们走向停车场。
一辆黑色越野车已经发动,车头对着出口。其他警员陆续上车,引擎声此起彼伏。
张宇拉开副驾驶车门,等她上车。
她没急着坐进去,而是站在车边,最后看了一眼胸前的警徽。夕阳照在那枚旧徽章上,弹孔边缘泛着微光。
她抬手轻轻按了一下,确认它牢固。
然后她弯腰,坐进车里。
张宇绕到驾驶座,关门,踩下油门。
车子驶出警局大门时,她的右手搭在配枪上,指腹摩挲着枪套边缘。后视镜里,训练场的长椅空荡荡地立在原地,那条被替换下来的旧绷带,还挂在椅背一角,随风轻轻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