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远处渐渐远去，宋晨光站在饭馆后厨的水槽边，手里攥着半袋干辣椒，眉头拧成一团。李阳刚从门口跑进来，喘着气说：“周师傅没来，电话打不通，早市也问过了，没人见过他。”
她把辣椒倒进盆里，红褐色的颗粒碰撞出轻微的响声。这已经是第三天没按时送货了。往常这个时候，周德海的三轮车早就停在后门，人蹲在墙角啃馒头，等她结款。她记得前两天他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当时她没多想，只当是行情压价的事。
可今天，连车影都没见着。
她转身走到监控屏幕前，手指在回放键上滑动。清晨六点十七分，那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车确实来过，车斗里还堆着麻袋。但周德海没下车，只朝四周张望了几秒，调转车头就走，方向是城西工业区。
她盯着画面看了很久，关掉屏幕，抓起外套往外走。
李阳追到门口：“你要去哪儿？”
“去看看。”她说，声音不高，却没停下脚步。
车子驶出老城区，街道逐渐变得空旷。工业区的厂房大多闲置，铁门锈死，墙皮剥落。她在一条岔路尽头发现了那辆熟悉的三轮车，藏在废弃物流园的围栏后，车斗空了。
她把车停在百米外，绕着园区外围走了一圈，找到一处破损的铁网。钻进去后，她贴着集装箱的侧面缓缓靠近。远处传来低语声。
两个男人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其中一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手里捏着一个黑色手提袋——是周德海。另一个她没见过，但脸型轮廓让她心头一跳，像极了阿辉手下那个常来饭馆盯梢的马仔。
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几步。
“钱在这儿，”那人把袋子塞进周德海怀里，“签个字，这是转账凭证，你手机上确认一下。”
周德海低头翻了翻，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点头：“行，货我明天就断。”
“宋家那女人精得很，别让她起疑。”那人拍了拍他肩膀，“只要她炒不出那道辣子鸡，口碑自然垮。”
“我知道。”周德海嗓音沙哑，“可她一直没亏待过我……”
“现在谁亏待你了？”那人冷笑，“你儿子的医药费谁付的？合同到期自然走人，没人说你背叛。”
宋晨光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按，拍下了那一瞬——周德海低头看手机时，屏幕上的收款人名字清晰可见：**陈耀辉**。
她的心跳沉了一下。这不是巧合。阿辉虽然落网，但他的名字还在被人用。
她没再靠近，慢慢后退，直到确认对方没察觉，才快步离开园区。
回到车上，她立刻打开相册，把照片加密保存，随后点开本地缉毒大队的匿名举报通道，上传视频片段和截图，附上一句话：“城西老仓库，交易现金夹带毒品，请查账目关联阿辉案。”
发送成功后，她靠在驾驶座上，闭了会儿眼。
风吹得车窗微微震动。她想起宋晚妹刚进戒毒所那天，瘦得几乎站不稳，却还惦记着那道辣子鸡。“姐，等我出来，我想给你炒一次，让你尝尝我没毒瘾时的手艺。”
她睁开眼，发动车子。
天擦黑时，她回到饭馆。李阳正在前台清账，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你真去查了？”
她没答，径直走进后厨，从柜子里拿出新买的辣椒——是从郊区农户那儿临时调的货，颜色稍暗，但够辣。
她把辣椒倒进盆里，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刷着红褐色的颗粒，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手指在水中翻动，动作平稳。
手机震动了一下。
李阳从门口探头：“你猜怎么着？周德海被抓了！新闻刚播的，城西破获一大宗贩毒案，缴获十公斤冰毒，当场控制嫌疑人！”
她低头看着盆里的辣椒，水已经染成淡红色。
“这味道，”她轻声说，“得用命尝。”
李阳没听清：“你说啥？”
她没再重复，只是把辣椒捞出来，摊在竹筛上沥水。灯光照在红艳的颗粒上，映得她手背发亮。
李阳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你说……他是不是被逼的？周师傅以前挺实诚的。”
她看着筛子里的辣椒，一粒粒饱满，尖端微微卷曲。“人走绝路的时候，”她说，“不是不想回头，是身后没路了。”
李阳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把筛子放在架子上，开始切姜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规律而沉稳。忽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妹妹吃的那批药，来源查到了。”
她的手顿在半空，刀尖悬着一截蒜末。
她慢慢放下刀，点开短信，回拨过去。
铃声响到第三声，被挂断。
她盯着屏幕，呼吸没乱，手指却慢慢收紧。
门外传来李阳的声音：“姐，有客人点辣子鸡，现在能做吗？”
她没回头，只说：“能。”
她继续切蒜，一刀，又一刀。
蒜末堆在砧板上，白生生的。她抓起一把辣椒，扔进热油锅里。
“刺啦”一声，香气猛地炸开，呛得人眼眶发酸。
她没躲，也没咳嗽，只是把火调大。
油泡翻滚，红油浮起，她将蒜末倒入锅中，手腕一抖，炒勺翻动。
香气越来越浓，辣味直冲鼻腔。
李阳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再问话，悄悄退了出去。
她盯着锅里的菜，眼神没动。
直到第一盘辣子鸡装盘，她才停下。
盘子端走时，她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徽章，没有绷带，也没有枪。
但她站得很直。
炒勺还握在手里，油滴顺着勺沿滑落，在灶台上砸出一个小黑点。
她低头看着那滴油，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旧纸条——是宋晚妹住院时写的菜单草稿，字迹歪斜，写着：“辣子鸡，多放辣椒，姐说辣才能把毒逼出去。”
她把纸条铺平，压在调料罐底下。
然后重新抓起一把辣椒，扔进锅里。
火苗窜得更高，锅里的红油翻腾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