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训练场的灯还亮着。宋晨曦站在起点线后，手指贴在裤缝边，指甲微微掐进掌心。她闭了闭眼，把昨夜那条短信从脑子里赶出去——“你姐姐的饭馆，最近生意不错吧？”可它像钉子一样扎在神经上，拔不掉。
教官吹响哨子，第一项是障碍穿越。
她起步还算稳，跨过矮墙、翻越高台时动作利落。但进入低桩铁丝网环节，空气忽然变得粘稠。塑胶地面反射出冷白的光，她匍匐前进，膝盖压着地面前行。就在身体即将通过最后一段支架时，耳边像是有人低声重复那句话，声音不大，却震得耳膜发麻。
她顿了一下。
就这半秒迟疑，右腿收得慢了。膝盖外侧狠狠撞上金属角架，一声闷响，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没动。
“停！”教官快步走过来，“还能动吗？”
她咬牙撑起上身，右手撑地时抖了一下。低头看去，训练裤破了个口子，血已经顺着小腿往下流，在脚踝处积成一小滩。
医务室里，医生剪开裤管，清理伤口。消毒液碰到创面，她指尖一蜷，没叫出声。
“皮肤裂伤，肌肉挫伤，需要缝针。”医生抬头，“建议住院观察，至少静养两天。”
“不用住院。”她说，“清创包扎就行。”
“你现在回去也是躺着，何必多走一趟？”
“我能走回去。”
医生看了她一眼，没再劝。
门被推开时，张宇站在门口，额前头发被风吹乱，肩头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他看见她腿上的血迹，脸色立刻沉下来。
“你怎么回事？昨晚几点睡的？”
她没答，只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腿，一层层纱布裹得严实，但压不住里面的疼。
“又是因为那个事？”他声音压着火，“查资料查到凌晨，白天训练走神，你想把自己搞废是不是？”
她抬眼：“我没影响任务。”
“你还嘴硬？”他往前一步，“你知道刚才要是再偏十公分，可能伤的是动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知道后果。”她声音不高，“我也知道我不能停下。”
“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他声音发紧，“我们说好年底见双方父母，订婚的事都提上了日程。你现在这样，是要我把未来规划写在病历本上吗？”
她怔住。
他盯着她，眼神里有担心，也有藏不住的失望。“你总说线索太弱不能报备，可你拿命去拼就是对的？你要真出了事，谁替你继续查？还是说，在你心里，真相比什么都重要，连我们的以后都不算数？”
她喉咙发干，想解释，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是让你放弃。”他声音低了些，“我是怕你一头扎进去，回头都没人拉你一把。你一个人扛，能扛多久？”
她攥紧了床沿。“如果这件事换成是你爸被人威胁，你会退吗？”
“不会。”他立刻答，“但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我会等时机，会找证据，而不是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
她低下头，眼眶发热。
“你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未来。”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门关上前，她听见他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她坐在床边，没动。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声音。过了很久，她慢慢把腿挪下床，扶着墙站起来。每走一步，右腿都像被刀片刮过，但她没停。
走廊尽头是楼梯。她抓着扶手，一级一级往下挪。走到第三层时，额头沁出冷汗，手指几乎握不住栏杆。
楼下是宿舍区。天已经亮了，操场上传来新一批学员的口号声。她靠着墙缓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解锁，那条短信还在。
她盯着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抬头望向主楼，窗户一扇扇亮着灯。她记得昨夜看到的那个影子，还有敲在玻璃上的两下轻响。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她知道，有人在看着。
她扶着墙继续往上走。
宿舍在四楼。她中途歇了两次，一次在二楼平台，一次在三楼拐角。最后一次迈步时，脚底打滑，整个人猛地向前倾。她伸手去抓扶手，指尖擦过金属表面，终究没抓住。
膝盖重重磕在台阶边缘。
疼得她眼前一黑，但她没出声。双手撑地，咬牙重新站起来。裤子上的血又渗出来了，晕在纱布外，颜色更深。
终于到了宿舍楼下。她靠着门柱站了几秒，调整呼吸。楼道口的灯坏了半盏，光线昏黄。她抬起脚，准备迈上最后几级台阶。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没回头。
脚步在她身后停下。
“你非要这样？”是张宇的声音。
她没应，只是把手伸向栏杆，准备继续往上。
“我说话你能不能听一句？”他语气急了，“你现在上去也是躺下，何必折腾这一路？”
“这不是折腾。”她终于开口，声音哑着，“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我不走，没人替我走。”
“可你现在已经走不动了。”
“我还站着。”
她抬起左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张宇没再说话。
她一步一步往上，背影单薄，走得极慢，但没有停。
最后一级台阶踩实，她扶着墙转过身，正对着他。
“你要我安全，我也想安全。”她说，“可有些人，就等着我倒下。只要我还站得起来，就不能让他们如意。”
张宇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裤脚上。
她没再看他，转身朝宿舍门走去。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有些卡。她用力拧了一下，门开了。
屋内一片昏暗，窗帘拉着。她抬脚迈进门槛，右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往里倾斜。
她伸手撑住门框，才没摔倒。
屋外，张宇依旧站在楼梯口，没跟上来。
她反手关门，动作很轻。
门缝缩到最后一点时，她看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门合上。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手伸进衣兜，掏出手机，放在膝盖上。
屏幕亮着，那条短信仍在那里。
她盯着它，直到呼吸渐渐平稳。
窗外，操场上口号声再次响起。
她慢慢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角落的一道裂痕。
手指一点点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