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图书馆的灯还亮着。宋晨曦合上最后一份城市治安年报,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才将文件夹拖进加密文档。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02:17,整栋楼安静得只剩空调低沉的嗡鸣。
她拔掉U盘,塞进贴身口袋,背起包起身。经过三排书架时,眼角扫到靠窗的位置——那个穿灰夹克的男人又来了。三天前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坐在角落翻一本《刑法案例汇编》,可一整个晚上,书页没翻过一次。昨天他在她换座位后十分钟,也跟着挪到了对面。现在,他低着头,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什么,但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方向。
宋晨曦放慢脚步,装作整理背包带子,用玻璃反光看了他一眼。中等身材,短发微卷,左手腕有一道浅色疤痕。她记下了。
走出图书馆,夜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她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到后侧小路,躲在树影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定位共享,收件人是大姐的名字。接着,她拍下那条路的路灯编号和拐角监控的位置,连同刚才男子的照片一起存进私密相册。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弹出来:“有些事,知道太多会伤身。”
发送时间是两分钟前,号码陌生,没有归属地显示。
她盯着那行字,呼吸没乱,心跳也没快。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掌心,慢慢握紧。
第二天早训集合前,她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反复查看那条短信的记录。张宇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张纸。
“这是你昨天落在教室的。”他声音不高,但语气比平时沉。
她抬眼,看到纸上复印的是她笔记本的一页——上面画着几张企业关系图,标注了三个名字:张建国、林振海、陈国栋,旁边写着“资金异常流动”“疑似洗钱通道”“关联案件:2019年码头械斗”。
那是她偷偷查的父亲名字。
“你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些?”张宇问。
“前几天。”她收回纸,折好塞进衣兜。
“你知道你在碰什么吗?”他往前一步,“那些人不是档案里的代号,是能在夜里让人消失的家伙。”
“我也知道警察不该装瞎。”她站起来,直视他,“如果你爸清白,那就没人能动他。可如果他不清白,这身制服就更不能替他遮掩。”
张宇脸色变了。“你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是冲谁来。”她说,“我是冲进警校那天宣的誓来。”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压低声音:“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事,不只是在查案,是在往火坑里跳?那个给你发短信的人,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我知道。”她点头,“昨晚图书馆有人跟踪我,刚出楼就收到威胁信息。”
张宇猛地攥住她手臂:“那你还不停?你还敢一个人去查?”
她挣开手。“我没躲,也没报备,是因为现在线索太弱,上报只会打草惊蛇。但我不会停下。”
“至少让我帮你整理逻辑,看看哪些能走明线。”
“不用。”她摇头,“你可以理解我,但别插手。”
“那你就答应我,别再晚上单独外出。”
她没立刻回答。远处哨声响起,集合时间到了。
她最后看他一眼:“我可以不单独行动,但我不会放弃。”
训练课是模拟追踪任务。教官临时更改路线,在地图上标出新坐标后,要求学员根据街景变化判断嫌疑人转移方向。宋晨曦站在队列中,听着指令,脑子却闪过昨晚那条短信的内容,还有灰夹克男人低头写字的样子。
“出发!”口令下达。
她起步稍慢,队友已冲出去十几米。她强迫自己集中,对照地图上的商铺分布,推断最可能的逃逸路径。可刚转过第二个路口,她发现队伍往东,而她判断应向南。
她迟疑了一秒。
等她意识到错误再追上去时,已落后近两分钟。
“宋晨曦!”教官在终点喊她名字,“解释一下,为什么偏离主路线?”
“我误判了视觉参照物。”她站直,额头冒汗。
“误判?”教官走近,“你昨晚几点睡的?脑子里装了多少不该想的事?警察办案,差一秒都可能让嫌犯脱逃,让群众受伤。你现在的状态,配穿这身衣服吗?”
“我不该分心。”她低头。
“不是分不分心的问题。”教官声音冷下来,“是你有没有资格承担这份责任。回去写五百字反思,明天交。”
解散后,没人说话。她独自走到操场边缘,放下背包,趴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一组十次,她做了十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塑胶地面洇出一小片深痕。
张宇站在不远处,一直没走。她抬头时,看见他站在风里,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复杂。
她没停下,继续往下压。
“你没必要这样罚自己。”他终于走过来,声音很轻。
“这不是罚。”她喘着气,“是提醒自己还能撑多久。”
“那你告诉我,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毁掉两个人的真相,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她撑起身体,跪坐在地上,抬头看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敬重的人,正在用你捍卫的制度去做坏事,你会装作看不见吗?”
张宇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不想毁谁。”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手,“我想守住当初为什么穿上这身衣服的理由。”
张宇看着她,很久,才说:“我可以陪你面对,但别一个人扛。”
“现在还不行。”她摇头,“有些路,必须我自己走。”
她转身要走,他又叫住她:“那个发短信的人……你要真觉得危险,至少让教官知道。”
“我现在还没证据证明他违法。”她回头,“一条短信,一个可疑身影,还不够立案。贸然上报,只会让他们更警惕,甚至转移目标。”
“那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查。”她说,“但我会小心。”
张宇站在原地,没再劝。风吹动他的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旧疤。
她记得那是他小时候救落水孩子留下的。
她转身朝宿舍楼走去,脚步沉重但没停。走到楼下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一条新消息,还是那个号码:“你姐姐的饭馆,最近生意不错吧?”
她手指猛地收紧,屏幕差点脱手。
大姐的饭馆。
她从没对外提过家人的事。
对方不仅知道她查了什么,还知道她是谁。
她迅速拨通大姐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姐,你今天有没有陌生人去过饭馆?或者接到奇怪电话?”
“没有啊。”宋晨光的声音带着忙乱,“怎么了?”
“没事。”她强行压下声音里的抖,“就是……最近别让妹妹们单独出门。”
“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她挂了电话,靠在墙边,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顶着,闷得喘不过气。
她重新打开短信,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她点进通讯录,找到张宇的名字,犹豫片刻,删掉了刚刚输入的“他知道了我家人”的草稿。
不能牵连别人。
她把手机锁屏,放进衣兜,抬头看向警校主楼。灯光依旧亮着,走廊尽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眯起眼。
那人穿着训练服,身形熟悉。
下一秒,影子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喊。
几秒钟后,她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主楼二层走廊的窗口,按下录制。
镜头里,窗帘微微晃动。
她屏住呼吸,盯着画面。
突然,一只手指从帘后伸出,轻轻敲了两下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