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灯在头顶嗡鸣，宋晚妹睁开眼时，视线模糊了一瞬。她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手腕被金属扣固定在台面上。三支注射器贴着皮肤悬在胸前，针尖离胸口不过半寸，分别标着三种名称——她认不出那些字，但看到第一个词时，喉咙猛地一紧。
心跳开始加快，耳边传来机械音：“检测到心率上升，启动预警。”
她咬住下唇，用力吸气，又缓缓吐出。第二次、第三次……呼吸节奏慢慢稳了下来。那声音停了，红灯熄灭。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她转动眼珠，扫视这个房间。墙是灰白色的，角落里有台小屏幕亮着，像监控器。没有门缝，也没有窗户，只有一条细窄的通风口在高处。
突然，广播响了。
“晚妹。”阿辉的声音从上方落下，平稳得像在聊天，“你醒了。”
她没应声。
“我知道你在听。”他顿了顿，“现在给你三分钟。按下按钮，选一个——让你大姐感染埃博拉，二姐染上艾滋，或者……你自己打下去这支新型毒剂。”
她手指抽了一下。
“别急着恨我。”他说，“这本来可以不发生的。只要你当初乖乖配合，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们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从我进大排档那天起？”
“聪明。”他轻笑，“可你现在想这些没用。倒计时已经开始。”
墙上数字跳动：2:57。
广播里随即传出录音——宋晨光咳嗽着说话，声音虚弱；接着是宋晨曦在怒吼什么，背景有警笛；最后是一群孩子哭喊着叫老师别走。她猛地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慌。她对自己说。
她盯着那三支注射器，忽然发现中间那块屏幕下方浮现出一张照片——三个小女孩站在辣椒地里，手拉着手，笑得满脸泥巴。那是她小时候和姐姐们唯一的合影，原本夹在戒毒所日记本里，后来不见了。
照片底下跳出一行字：“唯一可输入密码：记忆坐标。”
她愣住。
然后想起某个晚上，三个人挤在出租屋的床上，宋晨光指着这张照片说：“咱们仨的生日连起来，就是咱家的命脉。”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伸向键盘。
19991001——大姐。
20010514——二姐。
20031225——她自己。
输完最后一串数字，屏幕黑了两秒。
再次亮起时，提示变了：“确认身份？按下你最不愿忘记的画面。”
她看着照片里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眼泪一下子涌上来。那是她第一次过生日，大姐省下半个月工资买了个小蛋糕，二姐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个花环戴她头上。那天她们吃了辣到流泪的炒饭，却一直笑着。
她抬起指尖，轻轻按在屏幕上自己的脸上。
注射器发出一声轻响，灯光由红转绿。倒计时停止在1:43。
房间里静了几秒，只有设备低频运转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下来，额头渗出冷汗。可还没等她缓过神，广播又响了。
“不错。”阿辉语气依旧平静，“我以为你会选错。”
她没力气回应。
“你知道吗？”他说，“你妈当年也做过同样的事。面对选择，她保住了你们。但她逃了，害我们丢了整整十年的数据。现在轮到你了——你证明了基因稳定性，也证明了情感关联不会干扰判断。”
她睁大眼：“你说什么？”
“你以为这是惩罚？”他笑了，“这是测试。三号响应体的最后一关。你通过了。”
她浑身发冷。
“血清已经在生产线上了。”他的声音渐远，“接下来的事，不用你操心。”
广播断了。
房间陷入短暂死寂。灯光忽闪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
她望着天花板，那里有一道细缝，水珠正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额角。凉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努力扭头看向左手边的仪器面板。刚才解锁后，系统虽然关闭，但界面没完全消失。主屏角落有个小窗口还在运行，显示着三组数据流，每条都标着名字和编号。
她的目光停在自己那条线上。波动曲线异常平稳，但在几分钟前有过一次剧烈起伏——正是她输入密码的时候。而就在那个峰值点，系统记录了一段自动上传的日志。
传输目标地址被加密了，但她注意到发送时间——和她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完全同步。
他们拿到了数据。
但她也留了东西。
在输入生日组合前，她故意多按了一个键——把原本顺序调换了三次，形成一组错误路径。真正的验证是在最后一次才完成的。那段错误尝试被系统标记为“干扰项”，自动归档进了备份日志。
只要有人回溯原始记录，就会发现异常。
她不知道谁会去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她。但她做了能做的。
眼皮越来越沉。刚才那一阵紧张耗尽了力气，加上麻醉残留的影响，身体像灌了铅。她想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就在这时，通风口传来轻微震动。
不是风。
是某种震动频率很规律的敲击声——三下短，两下长，再三下短。
她猛地清醒了些。
这是小时候她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我在，别怕。
她用尽力气抬起右手，指节撞在金属架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数着节奏，一下一下敲回去。
三下短，两下长，三下短。
回应迟迟没有到来。
她盯着通风口，直到视线模糊。一滴泪滑进耳朵里，痒痒的。
不知过了多久，通风口边缘似乎动了一下。一片纸片被推进来，打着旋儿飘落在她脸侧。很小，像明信片的一角，颜色发暗，像是被水泡过。
她偏头去看。
上面印着褪色的辣椒花图案，背面有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几个字：
“……记得……味道……”
她怔住。
这是她们老家寄特产时常用的那种卡片。母亲以前总在背面写一句话，塞进包裹里。
她张了张嘴，声音几乎听不见：“大姐……”
话没说完，眼角又滚下一滴泪。
灯光再次闪烁，这次持续时间更长。恢复时，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出新的信息：
【本地存储已清空】
【远程连接建立】
【待命指令接收中】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明白过来。
他们还没放弃控制。
她必须保持清醒。
她试着挪动手腕，金属扣纹丝不动。脚踝也被锁着。唯一能动的是手指。她一点点蜷缩右手，将那张湿透的纸片往掌心压。
如果还有下次操作机会，她得准备好。
她闭上眼，默默回忆那张合影的位置，回忆三个生日的顺序，回忆每一个细节。
不能忘。
忘了，就真的输了。
通风口又响了一声。
这次不是敲击。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像有人把什么东西塞了进来。
她睁开眼。
一张完整的明信片缓缓落下，正面朝上。
还是辣椒花，但这一张是新的，颜色鲜亮。背面写着一行字：
“你不是试验品。你是家人。”
字迹熟悉。
是大姐的。
她盯着那句话，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枕巾。
她把明信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门外走廊深处，脚步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