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玻璃边缘滑下，在电脑屏幕上投出歪斜的光斑。宋晨光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那条刚收到的银行短信还亮着：支出五百元，用途“食材补给”。她没动过这笔钱。
她重新打开账本，油渍已经浸透右下角一页，模糊了原本的字迹。可她记得清清楚楚——过去六个月，每月二十号，都有三千元从饭馆对公账户转出，收款方写着“广通物流”。
她点开企业信用平台，输入公司名称。页面跳出一行小字：已注销，经营异常名录。
李阳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路过办公室门口，看见她坐在暗处，只对着屏幕发愣。“还没走？”他把菜放在前台，折返回来，探头看了一眼，“这账……不对？”
“这家物流公司半年前就没了。”她说，声音压得很平，“可我们每个月都往这儿打钱。”
李阳皱眉，“谁批的付款？”
“我签的字。”她抬头，“但每次都是晚妹来店里那天之后，财务系统就会弹出一笔‘补货预付’，金额不大，我以为是调料涨价。”
李阳沉默几秒，“你怀疑有人用你店里的账户走钱？”
“我不知道是谁。”她合上电脑，“但这个户头，从来没和物流公司打过交道。”
李阳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我认识一个老哥，在银行后台做稽核，以前查过几家空壳公司洗钱的事。我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广通’这个名字。”
电话接通后，他简短说明情况，对方答应调一下关联IP记录。挂断前，那人说了一句：“这种壳公司，操作地址多半在城南那片老市场，信号源乱得很，得看日志才能筛出来。”
等回复的时候，李阳没走，搬了把椅子坐下。“你要真想查下去，得拿到原始流水单。系统里的数据能改，银行底单改不了。”
天快亮时，稽核朋友回了消息：近三个月，该账户共十六次登录操作，IP定位集中在城南B区一带，其中七次出现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设备未绑定实名。
宋晨光打印出转账记录，连同企业注销证明一起装进文件袋。她把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用红笔圈住六个“20号”，下面写了一行字：广通物流，虚假交易，累计一万八千元。
“我去趟警局。”她起身穿上外套。
李阳拦了一下，“你打算怎么说？是你妹妹经手的钱？”
她顿了顿，“我说不清。但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
警局接待大厅灯光冷白。宋晨光递上材料时，负责初审的民警翻了两页就皱眉：“金额太小，又没直接证据指向犯罪主体，立案难度大。而且这是你们内部财务管理问题，建议先走民事追偿。”
她没争辩，只问：“能不能查一下这笔钱最后流去了哪里？”
“我们现在没权限碰第三方支付链路，除非有经侦介入。”对方把材料还给她，“你可以申请信息公开，或者找会计师事务所做资金流向审计。”
她接过文件袋，手指收紧。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宋晨曦穿着制服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叠打印纸，看到她愣了一下。
“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人。”宋晨光把袋子递过去，“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宋晨曦扫了一眼封面，立刻换了个地方，带她进了旁边的会议室。门关上后，她才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每个月二十号，饭馆都会往一家注销的物流公司转三千块。”她抽出几张单据，“这不是正常支出。我查了进货单，根本没这笔货。”
宋晨曦快速浏览着银行流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晚上。”
“晚妹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盯着桌角，“但她每次来店里，差不多都是十九号前后。然后第二天，钱就出去了。”
宋晨曦眼神一紧，“你说……每月二十号？”
“对。”
她猛地站起身，“你等我一下。”
五分钟后，她拿着一台平板回来，调出戒毒所探视登记系统。输入关键词后，一条记录跳了出来：宋晚妹，探视对象编号R-0723，时间——每月20日14:00至15:00，持续六个月。
“她在固定时间见一个人。”宋晨曦指着屏幕，“而你的钱，也在同一天转出去。”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个人是谁？”宋晨光问。
“档案加密了，我权限不够。”宋晨曦合上平板，“但能设成保密级的，要么是重大案件关联人，要么是警方线人。”
“也可能是被控制的人。”宋晨光低声说。
宋晨曦看着她，“你是怀疑……有人通过她，操控你饭馆的资金？”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主动的。”她摇头，“可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保命？还是……被人威胁？”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宋晨曦把材料复印了一份，“我会申请调取这家物流公司的开户信息，看有没有实控人线索。你也别轻举妄动，别让对方察觉我们在查。”
“这些钱不是小数目。”宋晨光盯着复印件上的数字，“一万八千，够买多少毒品？够撑多久的交易链条？”
“问题是，这只是你一家店。”宋晨曦声音低了几分，“如果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在别的地方也这么干呢？”
两人同时沉默。
门外传来广播通知，叫宋晨曦去参加案情研判会。她起身收拾东西，“你先回去。这事我来跟进。”
“我不走。”她说，“我要知道每一步进展。”
“你现在留在这里也没用。”宋晨曦按住她的手，“相信我，我已经盯上了这个时间点。只要再有一次转账，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可下次转账是下个月。”
“不一定。”宋晨曦忽然想到什么，“你刚才说，最近一次转账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八点十七分。”她掏出手机确认，“刚刚发生的。”
宋晨曦立刻转身出门，快步走向技侦室。宋晨光跟在后面，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
技术员正在调试系统，听到要求后迅速接入反洗钱监测平台。查询结果显示，该笔资金已在十分钟内拆分为三笔，分别转入三个个人账户，开户人均无稳定职业记录。
“快！”宋晨曦催促，“查这三个人近三个月的资金往来，特别是和城南片区有关联的。”
屏幕滚动着数据流。不到三分钟，其中一人浮现出异常轨迹：每周都会收取数笔小额转账，总额约九千元，收款时间集中在周二和周五晚间，地点位于城南旧货市场周边。
“这个人经常收钱。”技术员放大地图标记，“而且都是现金存入，从不同ATM机操作，很像跑腿的。”
宋晨曦立即下令：“调取他最近三次存款的监控视频。”
画面切换。昏暗的ATM间里，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低头操作机器。虽然戴着帽子，但侧脸轮廓清晰可见。
宋晨光突然往前一步，声音绷紧：“那是阿辉的堂弟。”
“你认识？”
“以前在夜市见过几次。他总在晚妹打工的摊子附近晃。”
宋晨曦盯着屏幕，眼神渐冷，“他们用最底层的人提现，再通过多重账户转移，把黑钱洗干净。而你饭馆的账户，成了他们的中转站之一。”
“所以晚妹每一次去探视，就是一次交接信号？”宋晨光喃喃道。
“也许不只是信号。”宋晨曦拿起对讲机，“通知外勤组，立刻控制该嫌疑人，重点排查其住所及常去地点。另外，准备申请搜查令，我要查戒毒所R-0723号人员的全部通信记录。”
她转向大姐，“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宋晨光点点头，把最后一份复印件交到她手里。
“这是我能提供的所有资料。”
宋晨曦接过，放进随身包，转身朝局长办公室走去。走廊尽头，值班警员正准备通报。
宋晨光站在原地，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打开一看，是一条新消息，没有署名，只有短短一行字：
“别再查二十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