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伞靠在门边，雨水顺着伞骨滴到地砖上。她换了鞋，走进饭馆，前台的手机正亮着，一条平台通知弹出来：“您的店铺评分已降至2.1，触发流量降权。”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点开点评页面。十七条新差评，集中在过去十小时。配图是她店里那张木桌，菜色模糊，汤面泛着奇怪的油光。文字几乎一模一样：“吃完拉肚子”“肉是馊的”“服务态度极差”。
她转身进了监控室。李阳刚到，围裙还没系好，看见她脸色就停了动作。
“出事了？”他问。
“你看。”晨光把屏幕转过去。
李阳凑近，一条条翻。越看眉头越紧。“这些人……没来过。”
“对。”晨光调出时间轴，“这三条差评是凌晨两点发的，可我们那时候早就打烊了。照片是拍的门头，根本没进店。”
李阳一拳砸在桌上。“又是冲着我们来的。”
晨光没说话，打开电脑后台，导出差评用户的IP地址。一行行数据滚下来，她逐个标记。十五个地址，集中在城西工业区——福满楼所在的片区。
“他们用同一批人。”她声音很平，“换了账号，换不了位置。”
李阳盯着地图上的红点，“要不报警？”
“报不了。”晨光摇头，“没实锤。他们没造谣晚妹的事，这次说的是饭菜问题。平台查不到关联，警察也不会为差评立案。”
“那怎么办？”
“我们自己查。”她合上电脑，“你帮我盯监控，我要找出是谁在发这些评。”
接下来两天，晨光几乎没合眼。她把三天内的所有进出人员都筛了一遍，重点卡在差评发布前后的时段。终于在一段凌晨四点的录像里，看见一个穿黑夹克的年轻人，蹲在店门口，举着手机对着门头拍，拍完就走，没进店，也没点单。
“就是他。”她放大画面，看清了脸，“他不是客人。”
李阳接过截图，比对网吧登记系统里的常客照片，锁定了人——陈小海，无业，住在工业区出租屋，名下有三个点评账号，全是新注册的。
“他在替人做事。”晨光说，“背后有人付钱。”
“福满楼。”李阳咬牙，“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得拿到交易证据。”晨光把相机装进包里，“我守后门。”
从第三天起，她和李阳轮班蹲点。福满楼后巷是条窄道，垃圾箱挨着墙，晚上八点后几乎没人走。他们躲在对面巷口，裹着雨衣，相机藏在怀里。
第一晚，没人出现。
第二晚，下过雨，地面湿滑。李阳蹲到半夜，腿麻得站不起来。他拉住晨光胳膊：“别熬了，再这样你身体扛不住。”
“再等一晚。”她说，“他们不会天天给钱，一定有个固定时间交接。”
第三天凌晨一点十七分，巷口有了动静。
一个穿厨师服的男人从福满楼后门出来，左右看了看，把一个信封塞进等在那里的黑夹克青年手里。青年打开看了一眼，点头，转身离开。
晨光按下快门，连拍五张。镜头拉近，信封一角露出半张采购单，抬头印着“福满楼食材采购专用”。
她立刻把照片导出来，连同IP分析图、监控截图、账号比对表，一起打印装订。封面写上：“关于恶意差评事件的证据材料”。
早上八点，她走进市场监管局。
窗口工作人员翻了两页，抬头：“你这材料，只能说明有人在发差评。但没法证明是福满楼指使的。”
“IP集中在一个区域，发评时间跟他们交接时间吻合，照片里信封上有他们采购单。”晨光指着时间线，“这不是巧合。”
“可信封没写名字，采购单也不等于付款凭证。”工作人员摇头，“我们受理需要直接证据，比如录音、转账记录。”
晨光沉默几秒，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是平台后台导出的差评时间与福满楼外卖出餐高峰的对比图。
“他们选在我们生意最好的时段发差评。”她指着数据，“上周三晚六点，我们接了四十七单外卖，同时出现五条差评。第二天评分掉到3.0，订单少了三分之一。这不是偶然，是算准了时间打我们七寸。”
工作人员看了会儿，终于点头：“材料收下了。三个工作日内会有初步核查反馈。”
晨光走出大楼，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她站了几秒，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道缝，光像刀子劈下来。
她掏出手机，给李阳发了条消息：“交了。”
李阳回得快：“等结果。”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往饭馆走。路过公交站，看见自己店门口贴的疾控公告还在，边角被雨水泡得发皱，但字迹清楚。
进店时，几个老员工正在擦桌子。
“姐，今天差评又多了两条。”小张递过手机。
晨光接过，看了眼。还是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模糊照片。
“别删。”她说，“留着。”
“可客人看了会走啊。”
“让他们看。”她走到前台，把新打印的证据册放进抽屉，“看多了，总会有人看出不对劲。”
中午，一个穿格子衫的男人进来吃饭，坐下就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出事了？网上说你们菜馊了。”
晨光点头：“有人在发假差评。”
“哦？”男人抬头，“你承认啊？”
“我承认有人在搞我们。”她拿出手机，打开监控截图，“这人没来吃过饭，拍的是门头。这三条评，IP来自福满楼那边。他们想抢生意。”
男人愣了下，翻了翻她递过去的材料，吃完饭没走，坐在那儿一条条看。
下午两点，他走了，临走前扫码付了双倍餐费。
晚高峰，来了个穿校服的女孩，进门就问：“你们是不是被欺负了？”
晨光点头。
女孩掏出手机：“我发了条动态，帮你们说话。我有五百个粉丝，应该能传开点。”
晨光笑了：“谢谢。”
“我姐也是开小吃店的。”女孩说，“我知道这种事多恶心。”
晚上打烊前，平台通知弹出来：“检测到异常评价行为，部分差评已做隐藏处理，评分正在重新计算。”
晨光把手机放下，走到后厨。李阳正在洗锅，听见动静抬头。
“有反应了。”她说。
李阳擦干手：“下一步呢？”
“等监管局消息。”她靠在门框上，“他们要是查实了，福满楼得吃罚单。”
“要是查不实呢？”
“那就继续。”她声音不高，“一条条拍，一条条交。他们敢发一次，我就报一次。”
李阳看着她，忽然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
“以前你总想着忍。”他说，“怕惹事，怕得罪人。现在你敢往前冲了。”
晨光没答话。她想起晚妹走那天的雨，想起晨曦撕下的那页纸，想起自己站在空荡荡的饭馆里，听见风从门缝钻进来的声音。
她现在不怕了。
第二天中午，监管局来电：“我们调了福满楼近三个月的外卖数据，发现每次你们客流上升，他们就会出现集中差评。时间关联性太强，已立案调查不正当竞争行为。”
晨光挂了电话，走到门口，把新打印的疾控公告贴在玻璃上，压住旧的那张。
下午，陈小海又来了。
这次他没拍门头，站在店外刷手机。晨光走出去，他抬头，眼神闪了一下。
“你还来？”她说。
“我……我没点你家饭。”他往后退半步。
“你发的差评，我们都知道了。”她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那晚的交易照片，“你拿人钱，给人办事，对吧？”
陈小海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要是愿意作证，我可以帮你联系市场监管局。”她说，“算你立功。”
青年摇头，转身就走。
晨光没追。她看着他拐进巷子，掏出手机拍下背影。
回到店里，她把照片加进证据册，翻到第一页，重新钉好。
李阳从后厨出来，看见她桌上那本厚厚的材料。
“你还留着？”他问。
“留着。”她说，“以后谁想动我们，就给他看这个。”
晚上八点，平台评分升到3.6。一桌客人吃完，主动拍了张干净的餐桌照片，发到点评上，配文：“菜热，人诚，不怕差评。”
晨光看见这条评，点了赞。
第二天清晨，她打开电脑，新建文档，标题写上：“反制预案”。
第一条写着：一旦出现集中差评，立即启动监控追踪，同步提交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