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光挂掉李阳的电话,手指还搭在手机屏幕上。窗外那辆深色轿车已经不见,她盯着空荡的街角看了几秒,转身把U盘塞进内衣口袋,扣紧外套纽扣。
医院走廊的灯光偏白,照得人脸色发青。宋晨曦站在化验科门口,手里攥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纸张边缘有些卷曲,是她反复折叠又展开留下的痕迹。她没看抬头,只盯着最后一栏的成分分析——“CHL-0823”,下方标注着一串化学代号,后面跟着三个字:**神经致幻类**。
她抬脚走进病房时,张宇正靠在床上翻一份旧案卷。手臂上的针头还没拔,透明导管连着床头的生理盐水瓶。护士说他醒来后一句话没问自己情况,先要了笔和纸,记下刚才梦里的画面。
“看到了什么?”宋晨曦把报告递过去。
张宇接过扫了一眼,喉咙动了动。“和你说的一样,不是普通添加剂。”他声音还有些哑,“它会干扰味觉神经,让人对辣感产生依赖。第一次喝觉得呛,第二次就开始渴求,第三次……就像上瘾。”
宋晨曦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报告边角。“晚妹三年前被辞退那天,饭馆里也上了特制辣汤。王姐送来的。”
张宇抬眼:“你怀疑那会儿就开始了?”
“李阳刚打电话来。”她说,“以前供调料的‘鑫源’,火灾前总想往厨房装远程设备。姐没同意。但他们还是拿到了废弃桶。”
两人沉默片刻。窗外有救护车鸣笛划过,声音由远及近又消失。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怎么保证每个人反应一致?”张宇坐直了些,“这种东西个体差异大,剂量必须精准。”
宋晨曦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半杯暗红色液体。“我留了点样品。在家用试纸测过,pH值异常偏低,说明加了酸性稳定剂。全市只有两家供应商备案用这个配方。”
“另一家查过了吗?”
“不是问题。”她摇头,“是‘鑫源’。”
张宇皱眉:“可他们早就不供货了。”
“但最近三个月,频繁往城郊发货。”宋晨曦掏出警局系统调出的记录,“收款账户关联马仔阿坤,通缉令发了半年。”
她把平板递过去。画面里,几个穿工作服的人正在仓库搬箱,胸前印着“鑫源调料”字样。一辆贴着“餐配送”标签的面包车停在门口,后备箱关上前,露出一角密封铝盒。
张宇盯着看了很久。“他们在量产。”
“关键是配比。”宋晨曦收起平板,“没有完整公式,我们没法模拟毒性发作时间,也没法提前布控。”
“我去试试。”
她猛地扭头:“不行。”
“我不是冲动。”张宇看着她,“我是唯一接触过类似案件的人。上次缉毒队卧底就是因为不知道发作周期,提前两小时行动,被人识破。”
“那你也不能拿命赌!”
“不是赌。”他声音低下去,“是计算。小剂量注射提取物,在监护下记录反应,反推有效成分区间。医院这边能控住风险。”
宋晨曦站起来,绕到窗边。玻璃映出她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已经失去一个妹妹。”张宇说,“不能再冒一次险。”
她没回头,肩膀绷得很紧。
三小时后,化验室。
张宇躺在观察床上,手臂绑着血压计。医生拿着注射器,里面是淡黄色液体,从“辣椒特饮”中提纯而来。剂量为标准饮用浓度的十分之一。
宋晨曦站在玻璃隔间外,手扶着墙沿。她没穿警服,只套了件深色夹克,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针尖刺入皮肤那一刻,张宇闭了下眼。十秒后,他呼吸变快。
“心跳升到一百一。”护士报数。
二十秒,他的手指开始轻微抽动。
三十秒,眼球颤动,像是在快速追某个看不见的东西。
“出现视觉干扰。”医生记录,“疑似早期幻觉。”
宋晨曦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她看到张宇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护士凑近听了听,转头看向她这边。
“他说……‘红的,全是红的’。”
她心头一震。
这句话,李阳说过。三年前监控被辣椒粉覆盖时,他说的就是这句。
四分钟后,张宇陷入短暂昏迷。心率一度降到五十以下,医生立即注射拮抗剂。醒来时,他满头冷汗,嘴唇发紫。
“记下了。”他喘着气,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上面画了几组数字和符号,“这是身体反应的时间节点,结合成分比例,应该能还原出基础配方。”
宋晨曦接过纸条,指尖微微发抖。
“别这样。”张宇笑了笑,“我还活着。”
她没说话,只是把纸条小心折好,放进证物袋。
当晚九点,警局指挥中心。
大屏分成四格,其中一格正播放“鑫源调料行”仓库外的监控录像。搬运工进出频繁,每次都会核对箱体编号。宋晨曦放大其中一帧,发现箱侧有个极小的标签:**批次0823-A**。
她调出全市餐饮备案系统,输入稳定剂编号。结果显示,该材料仅允许用于工业调味实验,禁止食品流通。而“鑫源”的使用许可早在两年前就被吊销。
“他们在非法生产。”她向专案组长汇报,“并通过废弃供应链向夜市摊贩渗透。目标人群明确——年轻、收入低、追求刺激口感。”
组长翻着材料:“证据链呢?饮料和毒品之间的直接关联?”
“有。”她打开演示文档,导入张宇的脑电波监测图,“这是摄入后十五分钟内的神经活动曲线。再看这张——三年前端午节福利院食物中毒事件中,实验体0823号的损伤模式。”
两条波形几乎重合。
会议室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批准布控的签章落了下来。
宋晨曦走出会议室,立刻拨通宋晨光的电话。
“查到了。”她说,“‘鑫源’的法人代表,叫陈守义。三年前主动终止和饭馆合作,但火灾后半个月,他还去过你们后巷,登记记录显示是‘回收旧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宋晨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他们不是临时起意。他们是等着晚妹长大,等着她走进那个圈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宋晨曦问。
“意味着……”宋晨光顿了一下,“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从她出生那天就开始算计的局。”
宋晨曦握紧手机,目光回到大屏。监控画面中,一辆印着“餐配送”的面包车缓缓驶出仓库,车尾灯亮起,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两团凝固的血。
她正要说话,值班员突然喊她名字。
“调度台刚接到匿名举报,城南‘老川味’大排档今晚秘密发放免费‘爆辣挑战饮’,现场已有十余人饮用后出现抽搐症状。”
宋晨曦立刻抓起外套。
“通知急救组,联系就近巡警封锁现场。”她一边往外走一边下令,“调取该店近三年进货清单,重点查‘鑫源’渠道。”
她冲进电梯,按下B1。车库灯光一格格亮过她的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宇发来的消息:“配方还不完整。他们加了缓冲剂,延迟发作时间。下次……我得试高一点剂量。”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电梯门开,冷风灌进来。
她迈步走出去,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