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妹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手指抠着裤缝边沿。那张染血的纸条被她折了又折，最后塞进外套内袋，紧贴胸口。她能感觉到纸上的字迹像是烙铁印在皮肤上，烫得她坐不住，又不敢走开。
半小时前，二姐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说“查到了”，然后报出一个名字：陈守义。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喉咙猛地一缩，像被人从背后掐住。但她没出声，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指甲陷进掌心。
她知道这不只是个名字。
是钥匙。
她站起来，脚步虚浮地穿过转角，走向电梯。护士站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她避开视线，按下下行键。金属门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她走进去，靠在冰冷的壁板上，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刚从戒毒所出来、走路都发抖的女孩。
福利院监控室在三楼东侧，门锁换了新密码。管理员老刘戴着老花镜，见她来了，点点头：“晨曦姑娘提前打过招呼。”他递过一张临时权限卡，“只能看，不能拷，系统有日志。”
宋晚妹接过卡，道了谢，推门进去。
房间不大，墙边摆着三台主机，屏幕亮着灰蓝色待机画面。她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动。老刘站在旁边，轻声问：“你要查哪天？”
“三年前，八月二十三号。”
“凌晨还是白天？”
她顿了一下。“凌晨。”
老刘皱眉：“那天夜里两点十七分前后，录像断过一阵。我们报修过，说是线路问题。”
宋晚妹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那个时间。
她最后一次签退的时间。
她输入日期，选择时间段“00:00至04:00”，点击检索。进度条缓慢爬行，卡在2:05处停了几秒，接着跳出提示：“数据流异常，是否尝试恢复缓存片段？”
她点了“是”。
画面闪了几下，出现四个模糊人影。他们抬着几个黑色编织袋，从后门进出。袋子侧面印着褪色字样——市戒毒中心。其中一个男人转身时，脖颈偏左的位置露出半枚纹身：一道斜线穿过圆圈，末端带钩。
她屏住呼吸。
这个标记，她在阿辉用过的注射器包装上见过一次。当时她以为只是生产批号，现在才明白，那是编号。
她调出截图工具，框选那人面部区域，放大，增强对比度。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但肩宽和步态有种熟悉的压迫感。她记得阿辉走路时总是微微前倾，像随时准备扑上来。
“他们搬的是什么？”她问。
老刘凑近看。“按尺寸，可能是旧制服或医疗耗材。戒毒中心每年清理一批报废物资，有些会被回收商低价收走。”
“谁负责这批物资处理？”
“不清楚。但登记记录显示，那晚没有外部车辆进出许可。”
宋晚妹的手指移到鼠标滚轮，反复回放2:17那一帧。画面定格在其中一人低头看表的瞬间。他的手腕翻起，露出表盘数字：02:16:48。
再下一帧，袋子被推进楼梯间，门关上。时间戳跳到02:42，中间整整少了二十五分钟。
“这段空白是怎么回事？”她问。
“可能是手动插入了黑帧。”老刘指着文件属性，“你看创建时间和修改时间差了两天。原始录像被人动过手脚。”
她盯着那串时间，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备忘录，翻出之前整理的节点列表：
- 妹妹生日：7月19日
- 戒毒所入所日：9月5日
- 饭馆火灾前夜：8月22日晚
- 王姐倒下前写的“0823”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不是日期那么简单。
是代号。
她迅速新建文档，把所有已知信息列成表格：
| 事件 | 时间 | 编号关联 |
|------|------|----------|
| 毒品成分检测 | 当前 | CHL-0823 |
| 实验体记录 | 三年前 | 0823号 |
| 批次标签 | 近期仓库 | 0823-A |
| 监控中断 | 三年前8月23日 | 02:17 |
每一个都围绕着“0823”。
这不是巧合。
是模式。
她抓起手机拨通宋晨曦的号码。响了三声接通，背景音嘈杂，有对讲机的声音。
“是我。”她说，“我找到了。”
“你说。”
“他们在用‘0823’当行动代号。不止是日期，是整套流程的启动信号。那天晚上发生的每件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包括我被辞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是说……你不是偶然被盯上的？”
“我不是。”宋晚妹声音很稳，“我是第一个。模板。”
宋晨曦吸了口气。“所以王姐写这个数字，不是提醒你过去，是在告诉你未来——他们会重复。”
“对。”她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只要还有标着‘0823’的人出现，他们就会再次启动。”
“下一步呢？”
“我要看那天厨房的监控。”她说，“李阳说过，画面被辣椒粉盖住了。可如果真是人为破坏，一定留下痕迹。技术科能做光谱还原。”
“我马上协调。”
“别等明天。”她盯着屏幕上静止的画面，“就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城南那个排档就是证明。”
“我知道。”宋晨曦语气沉下来，“但我们得确保证据链完整。否则就算找到真相，也扳不倒他们。”
“那就先让技术科准备好。”宋晚妹站起身，“我会把原始文件送过去。”
老刘听见对话，走过来：“你要导出这段？”
“嗯。”
“系统要审批，至少等十分钟。”
“我不需要完整备份。”她快速操作，在文件路径中找到缓存片段，“只要这一段未压缩的原始流，我能用手提硬盘带走。”
老刘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我帮你绕过日志追踪，但你自己小心。”
他插上U盘，点击导出。进度条缓缓推进：12%、37%、61%……
宋晚妹站在屏幕前，眼睛一眨不眨。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段视频。这是她人生断裂的那一环。
79%、88%、94%……
突然，主机发出一声短促蜂鸣，界面弹出红色警告：
【访问受限：用户权限不足】
她愣住。
“怎么回事？”她看向老刘。
老刘脸色变了：“不可能……你刚才还能读取的。”
“是不是有人远程封锁了？”她问。
“除非内部人员操作，否则不会这么快。”
她立刻拨宋晨曦电话，占线。再试一次，依然不通。
窗外，一辆巡逻车驶过，顶灯扫过墙面，映出一瞬间的红蓝交错。
她盯着屏幕上的错误提示，手指慢慢收紧。
有人不想让她看到那天的真相。
但她已经看到了一部分。
那些人穿着伪装成回收工的衣服，搬运写着“戒毒中心”的袋子，时间精准卡在她离开的那一刻。
这不是巧合。
是仪式。
是某种开始。
也是某种结束。
她拔下U盘，塞进衣兜。主机还在嗡嗡作响，风扇转速升高。她没再看第二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老刘在后面喊：“你还回来吗？”
她停下，手搭在门把手上。
“我得先把这段东西送到技术科。”她说，“然后——”
她回头看了眼屏幕，黑暗中只剩一行白字闪烁：
【导出失败 · 文件损坏】
“然后我会回来。”
她拉开门走出去，脚步坚定。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微光，照在她肩头。她走得很快，像怕慢一步，证据就会消失。
拐过楼梯口时，她摸出手机，给大姐发了条短信：
“别碰任何叫‘特辣汤’的东西。0823不是日子，是编号。我们在名单上。”